林穗的防护靴陷进松软的土壤，惊起几只正在啄食麦苗的麻雀。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叶片上晶莹的露珠，忽然发现晨露里泛着极淡的粉红色。
这是3024年清明节的清晨，华北平原的风还裹着倒春寒的凛冽。
"第七试验田的杂交小麦出现早衰现象。
"她对着耳麦汇报，腕表投影出基因图谱，本该呈现翠绿色的叶绿体标记此刻正在闪烁猩红，"建议启动三级生物隔离......"话音未落，三公里外的农用无人机突然失控俯冲。
林穗抬头望去，那架喷洒生物肥料的六翼飞行器正拖着浓烟撞向育种温室，爆炸声惊飞整片防护林的白鹭，烟雾霎时弥漫开来，似乎还伴随着灾难。
她闻到了类似铁锈燃烧的气味——那是纳米农药泄漏的标志。
试验站警报响起的瞬间，林穗己经冲进基因编辑室。
低温保存箱的液晶屏上，昨天刚提取的CRISPR基因片段正在疯狂重组。
她瞳孔骤缩，这些用于增强作物抗逆性的基因链，此刻竟在模拟器里扭曲成双螺旋的荆棘。
"所有人员立即撤离！
"广播里的电流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林穗却反手锁上门，将防护服的过滤系统调至最高等级。
显微镜下，取自病变麦穗的汁液正在吞噬健康细胞，那些猩红的液体像是有生命般在载玻片上爬行，留下蛛网状的黑色菌丝。
她颤抖着按下紧急焚烧按钮，激光束扫过样本的刹那，培养皿里突然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防护玻璃炸裂时，一截藤蔓状的变异根系缠住了她的手腕，断口处滴落的黏液在地面腐蚀出焦痕。
来不及多想，林穗立即做出反应。
等林穗挣脱束缚冲出门外，整个试验站己经笼罩在淡紫色的消毒雾气中。
朱雀系统的环形喷口在屋顶旋转，焚烧着随风飘散的柳絮。
她注意到每团燃烧的柳絮中心都包裹着暗红色光点，像是无数只微缩的瞳孔在火中注视人间。
农业部紧急会议在子夜召开。
当全息投影亮起五大洲的疫情图时，林穗打翻了手边的紫砂茶杯——北美大陆的玉米带正在地图上渗出鲜血般的红光，欧盟的葡萄酒产区标记变成了溃烂的疮口。
"巴西的咖啡种植园爆发骚乱，暴民在生吞咖啡豆后开始攻击活人。
"军方的汇报伴随着无人机画面：里约热内卢的基督像脚下，几个瞳孔赤红的男人正在撕咬信鸽，羽毛混着血沫粘在祂张开的双臂上。
林穗的导师，农科院院士陈稷突然剧烈咳嗽。
老人摊开的手帕里躺着一粒发芽的麦种，根须刺破棉布扎进他的掌心。
"这不是瘟疫，"他浑浊的眼里倒映着卫星云图上诡异的绿色气旋，"是土地在复仇。
"会议桌突然震动，来自兰州的紧急通讯强行切入。
画面里，黄河岸边的梯田正在翻涌，成片的麦秆像脊椎般拱出地面。
某个研究员尖叫着指向屏幕角落：一具浑身长满麦穗的尸体正从灌溉渠里爬出，金黄的谷粒从它腐烂的眼窝里簌簌掉落。
"启动玄武计划。
"部长签发的电子令在空气中投射出血色印章，"七十二小时内，全国所有试验田转入战时状态。
"当林穗回到地面时，星斗黯淡无光。
她看见试验站外围新筑起的混凝土墙上，士兵们正在架设某种声波装置。
这些形似青铜编钟的武器表面刻着《齐民要术》的篇章，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青辉。
更令她心惊的是试验田的变化。
白日里萎蔫的麦苗此刻竟在疯狂生长，麦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爆裂，溅出的浆汁在防护罩上勾勒出血管般的纹路。
值夜的哨兵说，这些麦子会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像无数冤魂在秸秆间游荡。
凌晨三点，林穗在基因库发现了陈稷。
老院士瘫坐在种质资源柜前，右手五指己经和冷藏柜的金属把手生长在一起。
他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用血写着残缺的公式，最后一道算式指向某个位于河南地下的上古文明遗址。
"穗穗，听......"老人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皮肤下凸起的根系正在向心脏蔓延，"麦子在说话......它们在教我们......重新学习呼吸......"枪声响起时，林穗正扑向那本笔记。
赶来的警卫队长枪口还在冒烟，陈稷的头颅己然绽开成巨大的花苞，淡黄色的花粉在排风扇的轰鸣中席卷整个空间。
林穗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冷藏柜里封存的上万袋种子正在同步发芽，细白的根须穿透真空包装，在防弹玻璃上拼出一张模糊的人脸。
当她再次醒来，腕表显示过去了十九小时三十七分。
病房窗外，十二架农用无人机正在编织激光灭虫网，绿色光束在夜空交织成古老的井田图案。
护士说，现在全国所有幸存者都收到了特制种袋——那些浸过抗病毒药剂的种子既能净化土壤，也会在成熟时爆发出足以震碎丧尸脑髓的次声波。
林穗摸向枕边，陈稷的笔记本完好无损。
在染血的最后一页，她辨认出了用根系绘制的神秘符号：那是一个麦穗贯穿青铜鼎的图腾，下方小楷标注着精确的经纬度——正是传说中大禹治水时铸造九鼎的方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