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秘店铺岚城的雨，总在下班高峰时变得粘稠。
霓虹灯牌在湿漉漉的沥青路面上晕开大片大片的红蓝紫绿，像被打翻的廉价颜料。
林薇挤在塞得如同沙丁鱼罐头的末班地铁里，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眼底一片死灰。
屏幕上是冰冷的数字——医院催款通知，后面跟着一串令人窒息的零。
父亲躺在ICU里，那扇厚重的门像一张贪婪的巨口，吞噬着她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微薄的薪水，以及，她刚刚被画廊委婉告知“暂时搁置”的签约邀请。
“叮咚，前方到站，旧港区。”
机械的女声报站。
林薇麻木地随着人流挤出车厢。
旧港区，岚城繁华表皮下一块黯淡的疮疤。
老旧的筒子楼像沉默的巨人，墙壁斑驳，爬山虎在夜色里张牙舞爪。
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垃圾的酸腐和廉价大排档的油烟味。
她本该换乘另一条线，回到那个狭小但还算干净的出租屋。
但此刻，双脚像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缠绕上来，勒紧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拐进一条更窄、更暗的巷子，只想避开喧嚣，找个角落痛哭一场。
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冰冷刺骨。
巷子尽头本该是一堵布满涂鸦的墙，此刻，却在昏暗的路灯残光下，诡异地向前延伸出一点幽深。
那扇门，出现了。
它嵌在墙里，突兀得毫无道理。
门板是陈旧的深褐色木头，纹理深刻，边缘甚至有些朽坏的痕迹。
没有招牌，只有门楣上悬挂着一盏小小的、样式古拙的琉璃灯。
灯罩里没有蜡烛，也没有灯泡，只有一团柔和、稳定、仿佛有生命般缓慢流淌着的暖黄色光芒，像凝固的蜂蜜，又像沉淀的熔金。
灯光静静洒下，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圈出一小片干燥而温暖的领域。
林薇怔住了。
她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五年，这条巷子也走过无数次，从未见过这样一扇门。
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从那片暖光中散发出来，驱散了雨夜的寒意，也暂时麻痹了心口的绞痛。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轴发出悠长的“吱呀”声，仿佛开启了一个尘封的世纪。
门内的景象，让林薇瞬间忘记了呼吸。
门外是狭窄潮湿的旧港区陋巷，门内，却是一个难以想象其边界的广阔空间。
空气干燥温暖，弥漫着旧书纸张、陈年木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冷香混合的味道。
高耸的、似乎望不到顶的深色木制货架如同沉默的森林，一排排向幽暗的深处延伸。
货架上并非寻常当铺的金银珠宝，而是摆满了千奇百怪的物件：一个装着几缕彩色烟雾的玻璃瓶，一个锈迹斑斑却仿佛在微微搏动的齿轮心脏模型，一本封面空白却自行翻动书页的厚重典籍，甚至还有一团在透明容器里无声尖叫的、扭曲的暗影……无数盏小小的烛火悬浮在货架之间，光影摇曳，将这片空间的深邃与神秘渲染到极致。
空间的中心，是一方深色檀木柜台。
柜台后，一张宽大的藤编躺椅上，慵懒地倚着一个女人。
林薇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她穿着烟青色的改良旗袍，勾勒出匀称修长的身形，外面松松罩着一件同色系的薄棉开衫。
乌黑的长发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优美的颈侧。
她的面容在柜台后琉璃灯的主光源下，精致得近乎不真实，右眼角下一点泪滴状的朱砂痣，像凝固的血珠，平添几分妖异。
她手里捧着一卷线装书，指节修长，指甲圆润干净。
整个人透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倦怠与疏离，仿佛门外那个喧嚣挣扎的世界，不过是她手中书页上一段无关紧要的注脚。
“欢迎光临。”
女人没有抬头，声音像上好的丝绸滑过冰冷的玉石，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慵懒沙哑，“解忧当铺，只典当你愿意舍弃的，只交换你真心所求的。
想好了，再开口。”
她终于从书页上抬起眼。
那一眼，让林薇如坠冰窟，又仿佛被彻底看穿。
女人的眼睛是极深的黑色，像不见底的寒潭，又像能吸走所有光线的宇宙深渊。
只一瞬，林薇感觉自己从出生到现在所有隐秘的恐惧、挣扎、卑微的渴望，甚至刚刚在雨中绝望的念头，都被那双眼睛洞悉得干干净净。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想后退，逃离这诡异的地方。
但身后，那扇沉重的木门，不知何时己悄然合拢，隔绝了雨夜的嘈杂。
一个穿着深灰色棉布褂子的青年不知从哪里悄无声息地出现，如同一个没有重量的影子，沉默地站在门边阴影里。
他面容普通，眼神空洞，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木偶，却又散发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磐石般的存在感，堵住了唯一的退路。
“我…我…”林薇的声音干涩发颤，巨大的绝望和眼前无法理解的诡异交织，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她看着柜台后女人平静无波的脸，看着那盏散发着奇异暖光的琉璃灯，父亲插满管子的苍白面容在眼前闪过。
没有时间了！
这个念头像最后的救命稻草，压倒了所有恐惧。
“我要钱！”
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激起微弱的回音，“很多钱！
能救我爸爸命的钱！”
女人——沈烛，终于合上了手中的书。
她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柜台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光滑的木质表面。
琉璃灯的光芒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影，那点朱砂痣在光影里仿佛活了过来。
“可以。”
沈烛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么，林薇小姐，你愿意典当什么，来换取这笔‘救命钱’？”
她叫出了我的名字！
林薇浑身一颤，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
但此刻，她己无暇顾及这份诡异。
“我…我还有一点存款…还有我的画！
对，我的画！
我是画画的，我有很多作品，都可以给你！
还有…”她语无伦次，急切地翻找着自己廉价的挎包，仿佛想掏出所有能证明价值的东西。
沈烛轻轻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那动作优雅而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本店不收俗物，林小姐。”
沈烛的目光落在林薇因为长期握笔而带着薄茧的右手食指上，眼神锐利如刀，“你的存款，杯水车薪。
你的画作，尚未成名，价值几何？”
她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个极淡、近乎怜悯的弧度，“你真正拥有的，能等价交换那笔庞大医疗费的‘珍宝’，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