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宁在无尽的黑暗中沉浮,西周是刺骨的寒意,仿佛永远也无法挣脱这冰冷的深渊。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时,一声轻柔的呼唤如春日暖阳,穿透重重阴霾传入耳中。
“姑娘,姑娘该醒醒了!”
那带着吴侬软语的软糯腔调,让沈昭宁的睫毛剧烈颤动。
记忆中,只有自小跟着自己的翠柳说话时总爱带着这样的尾音。
少女猛地睁开眼,金线芙蓉花的锦绣帐幔垂落如瀑,绣工精巧的花瓣仿佛要从布料上绽出来。
翠柳踮着脚探过身来,双丫髻上系着的浅粉绸带随着动作轻晃。
她眉眼生得极清秀,此刻却拧着细细的眉,圆润的杏眼蒙着层水光:“姑娘可算醒了!”
微凉的指尖拂过沈昭宁的脸颊,带着常年擦拭胭脂香粉的细腻,“奴婢瞧您睡着时睫毛一颤一颤的,像只受伤的蝶儿。”
说着又凑近些,檀口微张,“这唇色比昨日宴会上的芍药还要淡三分……”室内沉香袅袅,晨光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密的光斑。
沈昭宁望着眼前鲜活的翠柳——小丫鬟脖颈处还留着去年冬天生冻疮的淡痕,这是记忆中确凿无疑的画面。
窗台上红梅带露,与前世烧焦的残枝重叠又分开,让她呼吸陡然急促。
“翠柳?”
沈昭宁沙哑的声音惊得小丫鬟一颤。
少女跪坐在床边,藕荷色襦裙铺成温柔的涟漪:“姑娘怎么这般瞧我?”
她突然捂住嘴,耳尖泛起薄红,“莫不是奴婢今日胭脂抹重了?
方才对镜时就觉得……你还活着……”沈昭宁的指尖颤抖着抚上翠柳的面庞,这触感真实得可怕。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总爱偷偷往她荷包塞桂花糖的丫鬟,最终被沈明薇的人拖进柴房,再也没能出来。
翠柳的睫毛忽闪着,脸颊泛起醉人的酡红:“姑娘说的什么话!”
她轻轻拨开沈昭宁的手,却在触及对方手腕时愣住——晨光勾勒出少女如玉的腕骨,皓白肌肤下青蓝血管若隐若现,“姑娘生得这般神仙似的容貌,偏生总盯着奴婢瞧……”她忽然想起什么,慌慌张张起身去取铜镜,“昨日夫人说,京中贵女都学姑娘将眉尾勾得细细的,可谁画着都没姑娘这般……”铜镜映出少女初醒的容颜。
沈昭宁望着镜中那双含着水光的杏眼,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发间几缕碎发垂落,倒比精心梳妆时更添几分楚楚动人。
她忽然想起前世宫宴上,太子李承乾初见自己时,手中的琉璃盏“当啷”坠地,酒液泼在沈明薇裙裾上,庶妹当时盯着自己的眼神,比淬了毒的匕首还要锋利。
“姑娘的眼睛生得真好看。”
翠柳捧着梳奁凑近,指尖捏着檀木梳的力道都轻了几分,“像含着两汪春水,笑起来时,连廊下的金铃都要失了颜色。”
她忽然红着脸低头,“前日新来的小厮偷偷问奴婢,说姑娘莫不是月宫里的仙子……”沈昭宁任由翠柳灵巧的手指穿梭青丝,象牙梳齿划过头皮时***的触感如此真实。
镜中少女发髻渐成,珍珠步摇垂落的流苏轻扫过白皙的脖颈,映得整个人恍若月下广寒仙。
她忽然想起沈明薇总爱往自己脸上扑厚重的铅粉,却怎么也盖不住眼底的嫉恨——原来从初见那日起,庶妹就输在了这张天生丽质的容颜上。
“好了。”
翠柳退后两步,眼中满是赞叹。
沈昭宁起身时,霞帔上的百鸟朝凤仿佛要破绣而出,金线勾勒的羽毛在晨光中流转华彩。
小丫鬟望着自家姑娘的背影,恍惚觉得连门槛外的日光都比往常明亮三分,“姑娘这身材样貌,定要把京城的公子哥们都瞧首了眼!”
沈昭宁指尖轻抚过霞帔上的珠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铜镜中,少女眼尾微扬,眸中淬着与这温婉容颜不相称的锋芒——这一世,她要用这张令仇敌又妒又恨的脸,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复仇之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