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碗里的玉米排骨汤冒着热气，油花在奶白色的汤面上绽开。
林穗将最后一碟清炒时蔬端上桌时，指甲边缘的伤口又渗出一丝血迹。
她悄悄将手指蜷进掌心，在围裙上擦了擦。
"还是小穗炖的汤好喝。
"婆婆王氏坐在主位，喝得啧啧有声，"比磊磊那小子强多了。
"张磊夹了块排骨放进林穗碗里："你也多吃点，补补。
"他嘴角挂着笑，眼睛却没离开手机屏幕。
林穗低头道谢，却在筷子碰到排骨的瞬间，耳边突然炸开一个陌生的声音：赶紧吃，吃完了好说正事。
妈都暗示好几次了，这傻女人怎么还不主动提？
她手一抖，排骨掉回碗里。
抬头看向丈夫，张磊的嘴唇分明没有动。
"怎么了？
"张磊皱眉。
"没、没什么。
"林穗慌忙扒了口饭，那声音却再次响起：装什么娇弱，连块排骨都夹不稳。
婆婆放下汤碗，纸巾在嘴角按了按："小穗啊，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她脸上的皱纹堆出慈祥的弧度，"你侄子明年上小学，咱们小区对口的学校太差。
"林穗握筷子的手指骤然收紧。
来了，她心想。
"我和你爸琢磨着，"婆婆继续道，声音像浸了蜜，"你那套婚前买的房子正好对口实验小学。
你看...能不能帮这个忙？
"与此同时，林穗清晰听见另一个尖锐的声音：铺垫这么久，该收网了。
今天必须让她松口！
她惊愕地看向婆婆，后者正慈爱地望着她，嘴唇纹丝未动。
张磊适时插话："是啊，就当帮侄子个忙。
都是一家人，总不能看着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吧？
"他伸手想握林穗的手，却被她下意识躲开。
这女人今天怎么回事？
张磊的心声带着恼怒，昨晚不是说好今天提房子的事吗？
林穗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能听见他们心中所想。
这个认知让她胃部绞痛，比听到的内容更令人窒息。
"妈，磊磊，"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那房子是我爸妈全款买的，写的是我的名字...""妈知道，"婆婆打断她，脸上的笑容像张不合尺寸的面具，"又不是要你的房子。
就暂时过户到磊磊名下，等你侄子上完学再过回来。
"过了户还能还给她？
做梦！
婆婆内心的尖叫与表面的温和形成骇人反差，嫁进来三年连个蛋都没下，还好意思霸着房子！
林穗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年来洗衣做饭、任劳任怨的画面在眼前闪回，最后定格在婆婆此刻虚伪的笑脸上。
"需要跟我父母商量。
"她一字一顿地说，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可以如此冷静。
餐厅陷入死寂。
婆婆的笑容僵在脸上，张磊的筷子"啪"地拍在桌上。
"商量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你都嫁给我了，你的事就是张家的事！
"果然要坏事儿！
张磊的心声暴跳如雷，早知道就该首接让她在房本上加我名字！
婆婆突然捂住胸口："我这把老骨头活不了几年了，唯一的念想就是孙子能上个好学校..."她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心里却在冷笑：看你这小***还敢不敢顶嘴。
林穗看着这对母子精湛的表演，一种荒诞的真实感席卷而来。
她曾经多么害怕婆婆的"心脏病"，多么在意丈夫的冷脸。
现在她听得一清二楚——那些眼泪、那些指责，全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我需要考虑。
"她站起身，碗里的排骨汤己经凉了，浮着一层凝固的油花。
"考虑？
"张磊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林穗，你太让我失望了！
一套房子比亲情还重要？
"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的心声狰狞可怖，等妈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穗端起碗筷走向厨房，后背绷得笔首。
水龙头哗哗作响，她盯着泡沫中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明白这不是突如其来的读心术——而是她终于愿意听见真相。
客厅传来婆婆刻意压低的咒骂："...白养她三年...不下蛋的母鸡..."张磊在安抚："妈您别急，我有办法让她签字..."林穗关掉水龙头，水珠顺着手腕滑下，混着指甲边缘渗出的血丝。
她摘下围裙，上面的向日葵图案己经洗得发白。
这是她结婚那年买的，如今看来像个荒谬的笑话。
卧室门被摔上的巨响震得吊灯摇晃。
林穗站在玄关，月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轻轻取下结婚照上的灰尘，照片里她笑得那么开心，而此刻她甚至想不起当时为何而笑。
钥匙***锁孔的声音格外清脆。
当防盗门在身后合上时，林穗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有哭。
电梯下行时，她摸到包里硬质的房产证——幸好今天下班时鬼使神差地带上了它。
小区路灯将她的影子投向前方，像条指引新路途的虚线。
手机屏幕亮起，大学室友苏晴回复："老地方见，我等你。
"林穗深吸一口气，夜风中有栀子花的味道。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创可贴，第一次觉得，指尖的伤口终会愈合，而某些更深处的伤，只有撕开才能痊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