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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斧劈开第七只雾骸的颅骨时,林野的右手突然窜起一阵灼痛。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靠在幼儿园锈迹斑斑的铁门上喘息。掌心的温度正以惊人的速度攀升,像是攥着块烧红的烙铁。透过沾满黑血的手套,能看见皮肤泛起诡异的樱桃红色,仿佛有团火焰正从骨头里往外渗。
“林队!这边!”
二中队的小王在滑梯后面嘶吼,声音被某种湿滑的咀嚼声切割得支离破碎。林野甩了甩头,试图驱散太阳穴突突的跳痛,视线却突然被一层淡蓝色的光晕覆盖 —— 就像隔着鱼缸看世界,五十米内的一切都在微微震颤。
滑梯下蜷缩着三个穿黄裙子的小女孩,她们的羊角辫上还别着今早发的小红花。而此刻,一条长满肉瘤的灰色尾巴正从滑梯钢管间垂下来,末端的吸盘啪嗒啪嗒滴着粘液。那东西的躯干藏在塑料城堡后面,林野能 “看见” 它扭曲的内脏在皮囊里蠕动,每一次收缩都让空气里的铁锈味更浓三分。
这是赤雾笼罩城市的第三个小时。
早晨七点零三分,橙色警报撕裂黎明。气象台说这是百年不遇的磁暴现象,让市民待在室内紧闭门窗。但当第一缕赤雾像融化的金红糖浆灌进消防局时,林野正在给队员们演示新配备的破拆工具。
“像这种 C 级防盗门,液压钳要卡在锁芯偏上两厘米 ——” 金属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他手背上的汗毛根根竖起,仿佛有电流顺着血管狂奔。窗外的天空正在褪色,蔚蓝被某种浑浊的橙红浸透,街对面的公交车站广告牌在雾中扭曲成怪诞的形状。
然后是尖叫。从隔壁的小学,从街角的早餐铺,从城市的每个角落涌来,汇成震耳欲聋的洪流。调度中心的电话被打爆,听筒里混杂着玻璃破碎声、汽车相撞声,还有某种…… 无法形容的湿软撕裂声。
出警命令是八点十分下达的。林野带着二中队的七个人奔赴最近的报警点 —— 阳光双语幼儿园。当时他们还不知道,这将是今天最后一次执行 “常规任务”。
“林队!它过来了!” 小王的消防斧卡在雾骸的肩胛骨里,那东西猛地转身,露出布满复眼的头颅。林野这才看清它原本是条流浪狗,此刻却膨胀成小牛犊大小,背上戳着十几根骨刺,涎水在尖牙上拉成腥臭的银丝。
灼痛感再次从右手爆发,这次带着清晰的指向性。林野几乎是本能地举起消防斧,掌心的温度瞬间突破了忍受极限。他听见手套布料烧焦的噼啪声,视线里的淡蓝色光晕突然收缩,所有能量都聚焦在雾骸那颗畸形的头颅上。
“去死!”
斧刃落下时裹挟着热浪,空气被劈开一道无形的缝隙。他预想中的骨裂声没有传来,反而闻到了浓烈的烤肉味 —— 雾骸的半个脑袋像被喷枪炙烤过,焦黑的碎骨混着脑浆溅在塑料滑梯上,发出滋滋的冷却声。
小王目瞪口呆地张大嘴,忘了拔插在雾骸身上的斧头。林野甩着冒烟的右手后退,偏头痛像钢针似的扎进眼眶。他刚才明明只用了五成力,却像是把整座炼钢炉的温度都灌进了斧刃。
“那三个孩子……” 他喘着气指向滑梯,话音突然卡在喉咙里。
淡蓝色的感知范围里,三团小小的生命信号正在快速黯淡。刚才被他劈开的雾骸只是诱饵,另一条更粗壮的尾巴正从沙池底下钻出来,吸盘牢牢吸住了最矮的那个女孩的脚踝。
“放开她!” 林野扑过去时,右手的灼痛已经变成麻木。他甚至能清晰地 “看见” 女孩血管里流动的血液,看见雾骸尾巴上的毛孔正在分泌腐蚀性粘液。消防斧再次挥起,这次他刻意控制着力道,却听见自己的小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斧刃切开雾骸尾巴的瞬间,某种滚烫的液体溅在他手背上。不是黑血,而是真正的火焰。林野眼睁睁看着那道火舌顺着伤口钻进皮肤,在血管里烧出一条灼热的通路。他想惨叫,喉咙里却只能挤出嗬嗬的气音。
三个女孩缩在沙池角落,最大的那个用身体护着妹妹们,圆睁的眼睛里映着林野燃烧的右手。雾骸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断裂的尾巴在地上抽搐,喷出的酸液把塑胶地面蚀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走!快进教学楼!” 林野拽起女孩们往主楼跑,右手的火焰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只留下几片焦黑的手套残片粘在皮肤上。淡蓝色的感知范围还在,他能 “看见” 教学楼里藏着七八个生命信号,还有三只雾骸正趴在走廊尽头啃食什么东西。
“林队!你的手!” 小王追上来想帮忙,却被林野一把推开。
“别碰!” 他盯着自己的掌心,那里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粉红,像被煮熟的虾壳。更诡异的是,刚才被酸液溅到的地方完好无损,仿佛那团火焰在灼烧的同时,也筑起了无形的屏障。
教学楼的玻璃门早就碎了,地上散落着孩子们的画具。蜡笔被踩成五颜六色的粉末,混着暗红色的液体在地板上漫延。林野让三个女孩躲进教具柜,自己则和小王背靠背站在走廊中央。
“听见没?” 小王的声音发颤,“楼上有动静。”
林野的感知范围自动向上延伸,淡蓝色的光晕里浮现出五个扭曲的轮廓。它们正沿着楼梯扶手滑下来,四肢像面条似的软塌塌地摆动,却能在垂直的墙壁上如履平地。
“是…… 是保安张叔他们……” 小王的消防斧哐当落地,“早上点名时,他还说要给孙子买生日蛋糕……”
林野握紧斧头,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熟悉的工装裤。其中一个雾骸的脖子上还挂着保安亭的钥匙串,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他的右手又开始发烫,这次带着明确的预兆 —— 他能 “看见” 那些怪物体内流动的能量,像劣质灯泡里跳动的灯丝。
“瞄准关节!” 他大喝一声冲上去,刻意引导着手心的热量聚集在斧刃。这次他有了准备,尽管灼烧感顺着手臂一路烧到肩膀,视线却异常清晰。淡蓝色的光晕中,雾骸的肘关节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那是能量流动最薄弱的地方。
消防斧切开第一只雾骸的胳膊时,林野听见了晶体破碎的声音。淡蓝色的能量体像萤火虫似的从伤口涌出,被他掌心的热量瞬间点燃。怪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嚎,剩下的四个突然改变方向,齐刷刷朝教具柜扑去。
“不好!” 林野转身时,正好看见最大的那个女孩从柜子缝隙里探出头。她大概是想看看外面的情况,却正好对上雾骸那双浑浊的复眼。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林野看见女孩瞳孔里倒映的自己,看见那只雾骸张开满是倒刺的嘴,看见小王扑过去却被另一只怪物撞飞。他的右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高温,淡蓝色的感知范围突然收缩成一道细线,精准地锁定在雾骸的咽喉。
那一瞬间,林野觉得自己变成了喷灯。
灼热的能量顺着手臂狂奔,在斧刃顶端凝聚成刺眼的白光。他甚至能闻到自己头发烧焦的味道,偏头痛达到了顶峰,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当斧刃穿透雾骸喉咙时,爆发的热浪把整面墙的瓷砖都震了下来。
教具柜里传来女孩们压抑的啜泣。林野拄着冒烟的消防斧跪倒在地,右手的皮肤已经变成深褐色,像块烧透的木炭。他想告诉孩子们没事了,嘴里却只能吐出焦糊的气息。
淡蓝色的光晕还在,这次却映出了更可怕的景象。教学楼外,赤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浓,原本橙红色的云层翻滚着转为暗紫。数百个扭曲的轮廓在雾中移动,它们的能量信号像星星一样密集,正从四面八方朝幼儿园聚集。
“林队……” 小王挣扎着爬过来,断了的左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电台…… 刚才有信号…… 说让所有幸存者…… 往第三中学集结……”
林野抬起头,透过破碎的窗户望向东北方向。他的感知范围自动延伸过去,淡蓝色的光晕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 那是座五层楼高的建筑,周围有一圈断断续续的能量屏障,像风中残烛般忽明忽暗。
“走。” 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拉起小王,又从教具柜里抱出三个吓傻的女孩,“去三中。”
最大的女孩突然抓住他焦黑的右手,冰凉的指尖触到皮肤的瞬间,林野打了个寒颤。掌心的灼痛奇迹般消退了些,淡蓝色的光晕里,他看见女孩胸口别着的小红花,花瓣上还沾着沙池里的细沙。
“叔叔,你的手……” 女孩怯生生地问,“会不会疼?”
林野低头看着自己像焦炭似的手掌,突然想起今早出门前,妻子在他口袋里塞的润手霜。那是她攒了半个月工资买的,说他总在训练后脱皮。
“不疼。” 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袖子擦掉女孩脸上的泪痕,“叔叔是消防员,不怕烫。”
教学楼外传来雾骸越来越近的嘶吼。林野把三个女孩护在中间,右手的灼热感再次升起,这次带着某种奇异的笃定。他知道,从掌心燃起第一簇火焰开始,有些东西就永远改变了。
淡蓝色的感知范围里,第三中学的能量屏障又黯淡了几分。林野深吸一口气,带着孩子们走进浓稠如血的赤雾中,右手的温度随着脚步逐渐攀升,在身后留下一串淡淡的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