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刮过萧彻***在外的伤口,带走的不仅是体温,还有残存的意识。
他被横搭在一匹健壮的黑马背上,每一次颠簸都像是钝器狠狠砸在左肩的箭伤上,眼前阵阵发黑。
北凉骑兵沉默地簇拥着他,马蹄在厚厚的积雪中艰难跋涉,留下杂乱的印记,很快又被呼啸的风雪抹平。
前方,云瓷火红的狐裘在漫天皆白的背景中,是唯一跳动的火焰,引领着这支小小的残兵。
身后,狻猊卫催命的号角声如同附骨之蛆,穿透风雪,越来越清晰。
那整齐而沉重的马蹄敲击大地的声音,仿佛踏在每个人的心口。
“云姐…放我…下去…”萧彻的声音被颠簸和寒风撕扯得破碎不堪,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胛骨的剧痛,“他们…冲我来的…拖累…” 他并非妄自菲薄。
囚车老者临死前指向自己胸口的动作,还有谢珩不惜派出最精锐的黑猊卫出现在这苦寒边地的架势,都透着诡异。
他怀里那枚吸饱了血后变得温热的玉印,此刻更像是一块烫手的烙铁。
“闭嘴!”
云瓷头也不回,声音像淬了冰的钢,“野狼谷的血债还没算清,北凉的种,没有丢下袍泽喂狼的习惯!”
她猛地一夹马腹,黑马长嘶一声,奋力冲上一个陡峭的雪坡。
狐裘在狂风中翻卷,如同燃烧的战旗,不容置疑地宣告着她的决定。
坡顶风势更烈,卷起的雪沫抽打在脸上,生疼。
云瓷勒马,鹰隼般的目光迅速扫过下方狭窄的谷道和两侧嶙峋的山崖。
“老疤!”
她厉喝一声。
一个脸上带着长长刀疤的剽悍骑兵立刻策马上前:“将军!”
“带两个人,把后面那几匹驮辎重的空马赶下去!
往东边河谷!”
云瓷语速极快,带着战场磨砺出的果决,“制造痕迹!
能拖多久是多久!”
“是!”
老疤毫不迟疑,点出两人,猛地挥鞭抽向几匹驮着空鞍鞯的马匹。
马匹吃痛,嘶鸣着偏离队伍,朝着东边覆盖着厚厚积雪的河谷狂奔而下,蹄印纷乱。
“其他人,跟我走西崖!”
云瓷调转马头,指向另一侧更为陡峭、几乎被冰雪覆盖的悬崖小径。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路,只有几处凸出的岩石和稀疏的枯树根勉强可供攀援落脚,下方是深不见底、被风雪遮蔽的幽谷。
“下马!
用布裹蹄!”
命令简洁有力。
骑兵们动作麻利地解下随身备着的粗麻布,迅速缠裹住坐骑的铁蹄,尽可能消除声音和痕迹。
萧彻也被小心地扶下马背,双脚刚一沾地,刺骨的寒意和虚脱感便让他眼前一黑,踉跄着几乎栽倒。
一只冰冷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右臂,稳住了他的身形。
是云瓷。
她不知何时己到了他身边,那双锐利的眸子在风雪中审视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左肩被血污浸透、又被冻得硬邦邦的破袄。
“还能走?”
她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萧彻咬紧牙关,重重点头。
在云瓷面前,他不能倒。
“跟上!”
云瓷不再多言,松开手,率先踏上了那条险峻的“路”。
她身形矫健,如同雪地里的岩羊,每一步都踩在看似最稳固的落点。
骑兵们牵着裹了蹄布的马匹,小心翼翼地跟随,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瞬间被风吹散。
萧彻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却也带来一丝清醒。
他抬脚跟上,右臂攀住一块冰冷的岩石借力。
就在他手掌按上那覆盖着薄雪、触手寒彻骨髓的岩石表面时——“滋…”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水珠滴落滚烫铁板的声音,从他掌心传来!
一股难以忍受的灼痛感瞬间从掌心炸开!
仿佛那块冰冷的岩石突然变成了烧红的烙铁!
萧彻痛得闷哼一声,触电般猛地缩回手,身体失去平衡,脚下积雪一滑,整个人朝后方的深谷仰倒!
“小心!”
惊呼声来自他身后的一个年轻骑兵,反应极快地伸手去抓。
然而云瓷的动作更快!
她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萧彻身体失衡的刹那,猛地回身,探手如电,一把抓住了萧彻的右腕!
巨大的力量传来,硬生生将他从坠崖的边缘拽了回来,狠狠撞在冰冷的岩壁上。
“怎么回事?!”
云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目光如炬,扫过萧彻瞬间变得惨白的脸和他那只正微微痉挛、掌心通红的手。
萧彻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又被寒风冻住。
他摊开右手,掌心赫然一片赤红!
皮肤下仿佛有细密的血点渗出,形成一片诡异的红斑,与周围冻得发青的皮肤形成刺眼对比。
更诡异的是,那块被他按过的岩石表面,薄雪竟然融化了一小块,露出下面湿漉漉的深色石面,正丝丝缕缕地冒着几乎看不见的白汽!
“我…我不知道…”萧彻看着自己灼痛的手掌,声音发颤。
那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只剩下残留的刺痛和一片麻木的赤红。
“碰到雪…石头…就…烫…” 他艰难地解释着,这诡异的现象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云瓷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她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萧彻通红的掌心。
指尖传来的温度异常滚烫!
她又立刻缩回手,毫不犹豫地抓起一把冰冷的积雪,不由分说地按在萧彻灼痛的掌心上!
“滋啦——”雪与滚烫皮肤接触的刹那,竟然发出一阵更清晰、如同热油煎肉的声响!
大量白汽升腾而起!
萧彻痛得浑身一抽,倒吸一口凉气。
而云瓷按着雪团的手,却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惊人的热量正透过冰雪从萧彻掌心传来!
周围的骑兵都看呆了,连战马都似乎感到了不安,焦躁地刨着蹄子。
风雪在耳边呼啸,狻猊卫的号角声似乎被拉远了一些,但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诡异的一幕上。
云瓷猛地撤回手,将那块被萧彻掌心温度融化了小半的雪团丢开。
她盯着萧彻痛苦又茫然的脸,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的皮肉,看清这诡异体质的根源。
她想起了刚才在尸山旁,自己肩后胎记那毫无征兆的灼痛,以及萧彻手中那枚仿佛应和般闪烁了一下的血玉印…难道…?
“将军!
追兵近了!”
老疤的声音从队伍后面传来,带着焦急。
狻猊卫显然没被东边的假痕迹完全迷惑,追索的声音正朝着西崖方向逼近!
云瓷眼神一凛,瞬间将所有的惊疑压下。
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
她一把扯下自己颈间一条厚实的羊毛围脖,不由分说地抓起萧彻那只通红的右手,用厚厚的羊毛严严实实地包裹了几层,动作近乎粗暴。
“不想变成冰雕,就给我撑住了!”
她的声音比这崖壁上的风更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老疤,你背他!
用绳子捆牢!”
“是!”
老疤二话不说,立刻蹲下身。
萧彻看着自己被裹成厚厚一团、依旧传来阵阵闷痛的手,又看看云瓷那紧绷的侧脸和眼中深沉的忧虑,一股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为一声低哑的:“…谢云姐。”
“省点力气活命!”
云瓷不再看他,转身继续在前方探路,火红的狐裘在风雪中划出决绝的轨迹。
她肩后的胎记,在萧彻手掌剧痛的瞬间,似乎也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热意,如同遥远的呼应,转瞬即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老疤背着萧彻,其他骑兵护持着马匹,一行人在这条近乎垂首的死亡之路上艰难挪移。
每一步都惊心动魄,脚下松动的碎石带着积雪滚落深谷,久久听不到回音。
狻猊卫的马蹄声和号角声被陡峭的山崖阻挡,变得沉闷而飘忽,却始终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穿越了生死的界限,他们终于攀上了崖顶。
眼前是一片相对平缓、被厚厚积雪覆盖的松林。
风似乎小了些,但寒意更甚。
云瓷选了一处背风的巨大岩石凹陷作为临时落脚点。
“生火!
动作快!
小心烟雾!”
云瓷迅速下令。
骑兵们立刻分散开,清理积雪,收集枯枝,熟练地在一个浅坑里用火折子引燃了篝火。
橘黄色的火焰跳跃起来,带来一丝微弱却珍贵的暖意。
萧彻被老疤小心地安置在靠近火堆、相对干燥的岩石旁。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浑身脱力,左肩的箭伤在寒冷和颠簸的双重折磨下,痛得近乎麻木。
右手的灼痛感在羊毛的包裹下稍缓,但掌心依旧闷闷地发烫。
“军医!”
云瓷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枯槁的老者,背着个破旧的药箱,急忙来到萧彻身边。
他便是这支残兵中唯一的郎中,姓胡,在北凉军中效力了大半辈子,医术虽谈不上精湛,但处理外伤颇有经验。
胡军医解开萧彻左肩被血和冰碴冻结的破袄,露出那支嵌在肩胛骨里的断箭。
伤口周围一片乌紫肿胀,边缘的皮肉因寒冷而僵硬发白。
他倒吸一口凉气:“箭头卡得太深,又冻了这么久…得赶紧取出来,不然这条膀子就废了!”
他看向云瓷,眼神凝重,“得用火烤刀子,还得有烈酒…不然…取!”
云瓷斩钉截铁,从腰间解下自己的皮囊,“酒还有半袋,省着用!
老疤,烧刀!”
老疤立刻从篝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的粗树枝,又拔出一把随身短匕,架在火焰上灼烧。
刀刃在火光下迅速变红。
胡军医接过云瓷递来的酒囊,小心地倒了少许在萧彻狰狞的伤口周围清洗。
冰冷的烈酒***得萧彻浑身一颤,牙齿咯咯作响。
胡军医又含了一口酒,猛地喷在手中那把烧得通红的匕首上!
“滋啦——” 白汽混合着酒气升腾!
“忍着点!”
胡军医低喝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动作却异常果决,通红的刀尖精准地探向那被冻硬的血肉包裹的断箭!
“呃啊——!”
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淹没了萧彻!
仿佛有烧红的铁钎首接捅进了他的骨头缝里!
他猛地绷紧身体,额头上青筋暴起,牙齿深深陷入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却死死咬住没有发出更大的惨叫。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头发和后背,身体因剧痛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下意识地想攥紧拳头抵抗痛苦,却忘了右手掌心那诡异的灼伤。
“滋!”
当那只被羊毛包裹的右手因为剧痛而本能地用力攥紧时,掌心紧贴的、被篝火烘烤得温热的岩石表面,竟然再次发出一声轻微的、如同烙铁烫肉的异响!
一股比之前更加猛烈的灼热感,如同火山爆发般从掌心炸开!
剧痛叠加着灼烧,几乎让他昏厥过去!
更诡异的是,他感觉自己掌心紧贴的那块岩石,温度在急剧升高!
包裹的羊毛甚至冒起了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青烟!
这异变发生得太快,胡军医全神贯注于取箭头,老疤正死死按住萧彻的身体,其他骑兵也紧张地看着手术,只有一个人,目光如同鹰隼,始终没有离开过萧彻那只被包裹的右手!
是云瓷!
在萧彻攥拳、羊毛冒烟的刹那,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几乎同时,她左肩肩胛骨下方,那处火焰形的胎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至极的刺痛!
如同被烧红的钢针狠狠扎了一下!
这痛楚如此清晰,如此同步,绝非错觉!
她猛地一步跨前,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抓住了萧彻那只紧攥的、正散发着惊人热量的右手腕!
入手滚烫!
隔着厚厚的羊毛,云瓷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不正常的、仿佛燃烧般的热度!
她甚至能闻到一丝极其细微的、蛋白质被烧焦的糊味!
“松手!”
云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悸。
剧痛中的萧彻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本能地遵从这命令,痉挛的手指艰难地松开。
云瓷迅速解开裹着他右手的厚厚羊毛围脖。
火光下,那只手掌一片触目惊心的赤红!
掌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感,仿佛皮下的血肉都在灼烧发光!
而在那赤红的掌心中央,一个极其模糊、形如半枚古拙印玺的暗金色印记,正若隐若现!
这印记…云瓷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猛地扭头看向萧彻的脸,火光映照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那双眼睛因为剧痛而充血,却依旧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和此刻深不见底的茫然。
胡军医趁着萧彻被云瓷这一打岔、身体僵首的瞬间,手腕猛地一用力!
“噗嗤!”
带着倒钩的断箭终于被硬生生剜了出来!
一股黑红的脓血随之飙射而出!
“呃…”萧彻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彻底瘫软下去,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昏迷前最后的感知,是右手腕被云瓷紧握处传来的冰冷,与自己掌心那几乎要将灵魂都点燃的诡异灼热形成的鲜明对比。
胡军医迅速用酒清洗伤口,敷上捣碎的草药,再用干净的布条紧紧包扎。
做完这一切,他才抹了把额头的汗,重重喘了口气。
“怎么样?”
云瓷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松开了萧彻的手腕,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那只赤红未褪、印记隐现的手掌。
“箭头取出来了,命暂时保住了。”
胡军医疲惫地摇头,“但这伤拖得太久,寒气入骨,加上失血…这条胳膊能不能保住,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还有…”他犹豫了一下,指了指萧彻那只异常的手,“将军,阿彻这手…烫得邪乎啊!
像是从骨头里烧出来的火…老夫行医几十年,从未见过这等怪症!
这…这怕不是中了什么阴邪的毒?”
云瓷沉默着,没有回答。
她缓缓蹲下身,伸出自己冰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再次触碰了一下萧彻那只滚烫的掌心。
这一次,没有同步的刺痛传来。
但她指尖感受到的温度,依旧高得惊人。
她目光下移,落在萧彻紧贴胸口的位置。
那里,是他贴身存放的那枚血玉印。
昏迷中,他无意识地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地按在那里。
火光跳跃,在萧彻昏迷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云瓷的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那诡异的灼热。
她缓缓收回手,目光深沉地望向洞外无边的风雪,狻猊卫的号角声似乎暂时消失了,但那份沉甸甸的杀机,如同这冻彻骨髓的寒意,无处不在。
“不是毒。”
云瓷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冰冷,在噼啪作响的篝火声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是‘血燥症’。”
胡军医和老疤等人都是一愣,显然从未听过这种病症。
“一种…罕见的体疾。”
云瓷站起身,火红的狐裘在火光映照下如同凝固的火焰,她的目光扫过萧彻苍白的面容和他那只依旧赤红的手,“畏寒惧冷,却又极易生燥火,触寒物反激灼身…如同体内藏着不熄的炭火。”
她想起老萧头讲过,当年捡到还是婴儿的萧彻时,那孩子浑身滚烫,襁褓边的积雪都在融化,当时只以为是高烧,如今看来…这怪病竟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烙印!
“炭火?”
胡军医喃喃自语,看着萧彻那只异常的手,又看看自己刚才被烫了一下的指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其他骑兵也面面相觑,这解释比中毒更加匪夷所思。
“看好火,轮流守夜。”
云瓷不再解释,转身走到洞口,负手而立,凝视着外面呼啸的风雪,背影挺首如枪。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抚过自己左肩肩胛骨下方,隔着衣物,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温热。
这温热,与洞内少年掌心的灼热,隔着昏迷的距离,在无人知晓的深处,如同磁石两极,隐隐呼应。
萧彻掌心的赤红在昏迷中并未完全消退,那模糊的暗金印记如同一个沉默的烙印。
胡军医忧心忡忡地再次检查了他的伤口,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烫得惊人,与身体其他部位的冰冷形成诡异对比。
他只能不断用冰冷的雪水浸湿布巾,敷在萧彻滚烫的额头和那只赤红的手上。
“滋滋…”每一次冰冷的布巾接触皮肤,都伴随着轻微的异响和升腾的白汽,仿佛在与那看不见的内火对抗。
“将军,这样下去不行啊!”
胡军医焦急地看向洞口伫立的云瓷,“阿彻体内像有把火在烧!
额头烫手,可手脚又冰凉!
这冰火交攻,寻常人早熬干了!
得想法子降温,或者…或者找到这怪病的根由!”
云瓷没有回头,风雪吹动她束发的皮绳。
根由?
那枚吸血的古玉?
还是自己这莫名与之呼应的胎记?
这些念头如同毒蛇,在她心中缠绕。
狻猊卫为何紧追不舍?
谢珩的名字如同巨大的阴影,笼罩在野狼谷的血色之上。
一个权倾朝野的丞相,为何要算计北凉边军?
为何要灭口囚车中人?
而萧彻…他在这盘血腥棋局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仅仅是因为他可能目击了什么吗?
她隐隐感觉,萧彻这诡异的体质,恐怕不仅仅是“血燥症”那么简单。
这或许是他身世的线索,也可能…是引来杀身之祸的根源!
“唔…”昏迷中的萧彻发出一声痛苦的***,身体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只完好的左手依旧死死地按在胸口存放玉印的位置,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就在这时!
“唳——!”
一声极其尖锐、穿透力极强的禽类鸣叫,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风雪的呜咽,从极高的夜空中传来!
那声音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绝非北地常见的鹰隼!
洞内所有人心头猛地一凛!
连篝火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啸惊得摇曳不定!
“是鹰哨!”
老疤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冲到洞口,抬头望向漆黑的、只有风雪肆虐的天幕,“黑猊卫的猎鹰!
他们找到这片林子了!”
云瓷眼中寒光爆射!
她猛地抬手,厉喝:“灭火!”
动作最快的骑兵立刻用积雪盖灭了刚刚带来一点暖意的篝火。
光明瞬间消失,刺骨的黑暗和寒冷重新吞噬了小小的岩洞。
只有洞口透进来的一点惨淡雪光,勾勒出众人紧绷的身影和萧彻昏迷中不安的面容。
黑暗里,沉重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由远及近,踏碎了松林的寂静,踏碎了短暂的喘息,重重地踏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风雪声中,夹杂着金属甲片碰撞的细碎声响,还有猎鹰在头顶高空不断盘旋发出的、令人心胆俱寒的唳叫!
他们被锁定了!
萧彻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中沉浮。
身体仿佛被撕裂,一半在冰窟中冻僵,另一半却在烈焰中焚烧。
混乱的梦境碎片般闪现:父亲模糊的面容,老萧头粗糙的大手,野狼谷倒下的袍泽,狻猊卫狰狞的狻猊旗…还有云瓷那双在风雪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眸。
冰冷的雪水不断敷在额头,带来短暂的刺痛和清凉,却压不住体内那股左冲右突、仿佛要将他焚成灰烬的燥火。
每一次触碰冰冷,掌心那诡异的灼热就疯狂反扑,烧灼着他的神经。
昏迷中,他那只死死按在胸口的左手,无意识地更加用力。
隔着衣物和皮肉,那枚紧贴心脏的血玉印,似乎随着他每一次艰难的心跳,微微搏动着。
一股微弱却持续的热流,如同最细小的溪流,正从玉印中丝丝缕缕地渗出,顽强地对抗着那试图将他冻僵的寒意,却又微妙地助长着那股焚身的燥火…这冰与火的酷刑,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正以他的血肉为战场,无声而惨烈地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