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玄女

三百年前初获此镜时，老君曾抚须笑道："此物可照三界，独不可照心。

""仙子今日要簪凌霄还是雪月钗？"仙娥捧着珐琅妆奁轻声问。

艾丽丝尚未应答，镜中自己倒影的右手忽然抬起，将鬓边垂落的流苏轻轻别回耳后——那绝不是她的动作。

胭脂盒坠地的脆响惊飞了檐下青鸾，殷红的玉女桃花粉在云砖上炸开一片血雾。

镜中人广袖垂落青玉案，眉间一点朱砂痣艳如泣血，骨节分明的手指穿透虚实界限，蘸着丹砂在她耳后绘出莲纹。

艾丽丝嗅到松烟墨混着雪松的清苦气息，忽觉鬓角刺痛，镜面映出她耳后浮现的铜绿色纹路——与玄光镜背面的二十八宿图分毫不差。

"放肆！"她并指结印，仙诀却在触及镜面时化作青烟。

幻象如潮水漫涌：三百年前的瑶池夜宴，她初登仙位时醉酒打翻琉璃盏，镜面腾起的雾气接住坠落的琼浆。

此刻细看，当时镜中分明有两道重叠的倒影，青衫虚影的指尖正虚虚托着她的手腕。

"又在摆弄这劳什子。

"西王母的鸾驾穿透云层，艾丽丝慌忙用鲛绡掩住耳后莲纹。

老君座下的鹤童捧着丹药踏入殿中，目光扫过镜框凝结的铜锈泪珠："仙子可知，这泪痕是器灵情动的征兆？"檐角铜铃无风自动，艾丽丝的指尖抚过镜面余温。

昨夜子时的梦境突然清晰——青衫公子在砚台前研磨松烟墨，袖口滑落时露出的腕骨上，有道与镜缘裂痕完全吻合的弧形伤疤。

他的血滴在宣纸上晕开，竟化作她跌落云端时散开的十二破留仙裙。

瑶池往事闪回三百年前授仙箓那日，老君掌心托着的玄光镜还裹着三昧真火的余温。

"此镜以天河底星陨铜所铸，"他将冰凉的镜柄放入她手中，"可照三界众生，唯独照不清持镜人的命数。

"艾丽丝记得初触镜面时，指尖传来的刺痛如寒冰入骨。

镜中忽现模糊人影，青衫公子隔着水雾对她作揖，腕间银链缀着的青铜碎片泛着幽光。

待要细看，西王母的銮铃已至，镜面只余她惶惑的倒影。

织女隐喻七夕夜的瑶池浮着万千莲灯，众仙子聚在虹桥窃语。

"听闻玄光镜是照着轩辕镜打的模子，"紫衣仙娥压低声音，"当年织女就是被轩辕镜照见了凡心..."艾丽丝倚在蟠桃树下，腕间镜坠突然发烫。

镜面倒映出虹桥另一端的情景：几位仙子对着水面理妆，可她们身侧的铜镜里，照出的竟是满脸皱纹的老妪。

她惊觉垂眸，自己镜中的倒影眼角竟也生出一道细纹。

"神器动情，必遭天谴。

"司镜仙官不知何时立于身后，手中轩辕镜闪过寒光，"仙子可知，当年织女的铜镜生出灵识后，是如何被熔作天河摆渡船的？"器灵觉醒鹤童离去前，将一枚玉简悄悄塞入妆奁。

艾丽丝以仙诀启封，老君苍劲的字迹浮现在空中："星陨铜需以神魂为引，老夫当年剜半心取血，方使玄光镜生灵。

"镜框突然渗出铜锈泪珠，沿着并蒂莲纹路蜿蜒而下。

艾丽丝以指尖轻触，灼痛感直刺灵台——熔炉前的幻象中，老君正将跳动的半颗心脏投入沸腾的铜浆。

那心血与星陨铜交融的刹那，镜胚里传出婴儿般的啼哭。

"您铸的是器灵还是妖魔？"年轻时的西王母蹙眉问道。

老君抚过逐渐成型的镜面，眼底泛起涟漪："是老夫欠下的情债。

"情感暗线艾丽丝无意识摩挲着镜缘缠枝纹，这是三百年来养成的习惯。

每当她为凡间祈雨落泪，镜框便会生出新裂痕；若是偷饮琼浆醉了，镜面就腾起雾气替她遮掩。

此刻对镜簪花时，她鬼使神差地将凌霄花斜插鬓边——这是幻象中青衫公子为她理妆时的样式。

"今日怎换了发髻？"西王母的质问惊得她指尖微颤。

缠臂金划过镜面，竟勾出一缕青丝——那绝不是她的发色。

艾丽丝慌忙以袖掩镜，却见镜中自己身后隐约立着青衫虚影，正伸手欲接她坠落的金簪。

暮色浸染瑶池时，艾丽丝解开腰间丝绦。

玄光镜坠入云海的刹那，她看清镜背星图中央嵌着的，分明是半枚仍在跳动的心脏。

第二章：画舫迷踪姑苏河笼罩在暮春的烟雨里，艾丽丝裹着粗麻布衣挤过石桥。

锁仙镯在腕上勒出深红淤痕，凡间的浊气熏得她眼眶发疼。

怀中镜片突然灼如炭火，她踉跄扶住垂柳，望见河心画舫上执笔的白衣人转过身——眉间一点朱砂痣在雨幕中红得刺目，腕间银链折射的微光与她腰间残镜共鸣如泣。

"姑娘可愿入画？"云湛的嗓音似昆山玉碎。

他抬腕研墨时，艾丽丝看见银链末端缀着的青铜碎片——正是玄光镜坠落时崩裂的第三枚镜片，边缘缠枝纹与她妆奁上的如出一辙。

画魂惊心湘妃竹帘卷起半幅烟雨，艾丽丝端坐紫檀圈椅。

云湛的狼毫蘸取朱砂时，她嗅到三百年前熟悉的松烟气息。

笔锋游走宣纸，竟勾勒出她初登仙位时的霓裳羽衣——十二重鲛绡裙裾飞扬，额间花钿正是瑶池独有的落英妆。

"公子怎知这装扮？"艾丽丝霍然起身，茶盏倾翻浸透案上画卷。

云湛从容展开夹层古绢，褪色的金箔飞天在晨光中流转："家祖曾任敦煌画工，临终前呕血三日绘就此卷，说是在月牙泉得见真仙。

"艾丽丝的指尖抚过飞天衣袂，金箔突然泛起微光。

画中仙子回眸的刹那，她耳后莲纹灼痛如烙——那正是三百年前镜中幻影为她点妆的姿态。

夜探惊魂子夜雨声渐密，怀中镜片灼得艾丽丝心神不宁。

她赤足踏过潮湿的船板，月光如银练穿透云湛卧房的雕花窗棂。

白衣画师沉睡的侧颜浸在冷光里，衣襟微敞处露出苍白的胸膛——青铜色的心脏在肌肤下搏动，每道裂痕都渗出星砂般的湛蓝微光。

"竟是...镜芯化形..."她凝起仙术探查，惊觉那裂纹数量与自己下界七日完全吻合。

指尖将触未触之际，云湛突然扣住她手腕，鎏金色的瞳孔流转万千星辰："有些真相，不如等凑齐镜片再看。

"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漫涌：敦煌第十七窟轰然坍塌，青衫画工用脊背抵住坠落的岩壁。

染血的镜片在黄沙中拼出逃生之路，他的血渗入她衣襟，在锁骨处烫出莲纹。

艾丽丝猛然扯开领口——那枚淡粉色的印记正在月光下泛起铜绿。

毒箭现杀机河面忽起炸响，淬毒箭矢破窗而入。

云湛揽着她滚向角落，箭簇擦过耳际钉入楠木立柱，溅起的木屑在他颈侧划出血线。

艾丽丝嗅到腥甜气息，惊见那血珠落地竟绽开青铜色的曼陀罗。

"蚀骨箭..."云湛闷哼着撕开袖口，臂上伤口已泛出紫黑，"姑娘究竟招惹了何方神圣？"他腕间银链与锁仙镯相撞，两块镜片拼合的刹那，幻象如利刃刺入艾丽丝灵台——二十年前的鬼市雨夜，云湛分身被镜妖撕成碎片。

残破的镜片上倒映着她浑然不知的睡颜，那些沾血的镜片残渣，此刻正嵌在他跳动的青铜心脏里。

镜影溯前尘画舫在暴雨中剧烈摇晃，更多黑衣人踏浪而来。

云湛的瞳孔完全化作鎏金色，镜片在掌心聚成光剑。

剑气扫过之处，刺客身体竟如琉璃般破碎，每个碎片都映出艾丽丝不同时期的容颜。

"闭眼！"他忽然捂住她双目。

艾丽丝在黑暗中听见镜面碎裂的脆响，鼻端萦绕着铜锈燃烧的苦香。

待睁眼时，只见满地镜妖残骸正化作青烟，而云湛倚在船柱喘息，心口镜芯已添新痕。

"你早知我是为寻镜而来。

"艾丽丝扯住他染血的衣襟，"为何甘愿涉险？"云湛轻笑拭去她颊边血渍，指尖温度比青铜更凉："三百年前姑娘跌落敦煌时，可曾问过那画工为何以命相护？"画舫藏玄机暴雨初歇，艾丽丝在暗格发现褪色的婚书。

泥金笺上写着"云氏子湛聘艾氏女"，日期竟是三百年前她登仙之日。

泛黄的画卷从梁上坠落展开——金箔勾画的婚仪现场，新郎眉间朱砂灼眼，新娘耳后莲纹生辉。

"这是..."她抚过画卷上熟悉的眉眼，窗外忽然传来云湛的笛声。

姑苏河的月色浸着血光，白衣画师立在船头，腕间银链缀着的镜片正与她怀中残镜共振。

三百年前的洞房红烛，与今夜的河灯在时空中重叠。

"姑娘可信前世今生？"云湛的笛音戛然而止，鎏金瞳孔倒映着漫天星河，"有些镜片，早在坠落前就已刻上宿命。

"铜镜映真容破晓时分，艾丽丝对镜更衣。

铜镜突然泛起涟漪，映出云湛正在舱外作画的背影。

他笔下的自己竟身着嫁衣，而画轴末端题着血书小楷："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镜面忽现裂痕，艾丽丝的指尖被割出血珠。

那血渗入镜框缠枝纹，竟催开一朵青铜莲。

她惊觉耳后莲纹已蔓延至颈侧，与云湛心口裂痕形成镜像——这是老君铸镜时刻下的共生咒。

画舫外忽然传来重物落水声，艾丽丝冲至船头时，只见涟漪中沉浮的银链末端，正系着第四枚染血的镜片。

第三章：鲛人泣珠南海的月光浸着妖异的青蓝色，艾丽丝的鲛绡裙裾在漩涡中翻卷如蝶。

云湛腕间的银链寸寸崩裂，镜片在掌心聚成棱锥的刹那，鲛人女王的银发已缠住他脖颈，将他吊上血色珊瑚刑架。

"没有心跳的怪物也配谈情？"女王的尾鳍扫过艾丽丝苍白的脸，鳞片折射出万千虹光。

她尖利的蹼爪抚过云湛胸口的青铜心脏，蛛网般的裂痕正渗出湛蓝血珠——与三百年前敦煌沙暴中浸透她衣襟的颜色别无二致。

鲛宫诡影珊瑚囚笼外游弋着发光的箭毒水母，艾丽丝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鲛人女王寝殿的四壁嵌满扭曲的铜镜，每面镜子都映着她不同角度的侧脸。

最古老的那面玄铁镜边缘，赫然刻着与玄光镜相同的并蒂莲纹。

"我要你被镜灵温养千年的情丝。

"女王的银发突然暴长，发梢如钢针般刺入艾丽丝心口。

剧痛中，她看见镜中浮现出诡异画面——三百年前的自己正在对镜梳妆，而镜框缝隙里渗出湛蓝血珠，凝成"念卿"二字。

"住手！"云湛的嘶吼震碎数面铜镜，鎏金瞳孔完全化作兽类的竖瞳。

他腕间残存的银链寸寸断裂，镜片在掌心聚成光刃。

青光炸裂的瞬间，艾丽丝看见上古铭文在他皮肤下游走如蛇，那些文字正是老君铸镜时刻下的禁制咒文。

泣珠现真艾丽丝拔出束发玉簪刺向双目："取走我的眼睛，放过他！""我要的是这个！"女王的蹼爪按在她心口，指甲刺破肌肤的刹那，云湛突然暴起。

镜光刃劈开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