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萧姩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民间议论翻涌如潮。
先皇子嗣繁茂,偏是她一个女子坐上龙椅,街头巷尾的猜测从未断过,有人说她靠旁门左道,有人笑她不过是深宫养出的草包,难承江山之重。
这八年倒也算顺遂,风调雨顺,无甚天灾,她北征时亲赴边关的旧事,虽让朝野对女子执政的偏见淡了些,却总像蒙着层薄雾,没彻底散去过。
这日朝堂,官员们为新政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鎏金柱上。
户部尚书攥着算盘珠子首响,嚷嚷着国库吃紧;吏部侍郎捋着胡须摇头,说祖宗成法动不得。
我端坐在龙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腰间玉佩的流苏,眼神似有若无地飘向殿外,活像个被吵得发困的孩童,惹得底下几位老臣暗暗摇头——果然还是个不懂朝政的小姑娘。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撞碎殿内喧闹,信使跌跌撞撞闯进来,官帽歪斜着,手里的急报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陛下!
急报!
江南大水,地方……地方报灾不实,赈灾粮被克扣,真正运到灾区的,不足三成啊!”
他话音未落,我指间的流苏“啪”地坠在龙椅上。
方才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龙袍的褶皱里仿佛陡然生出威仪,我猛地拍向扶手,紫檀木发出一声闷响,竟裂开道细缝。
“岂有此理!”
声音不高,却像冰锥砸进沸水,“灾民在水里泡着,他们竟敢把救命粮往自己腰包里塞?!”
殿内霎时死寂,连呼吸声都轻得像怕惊了谁。
右相于是之出列,袍角扫过地砖,带出沉闷的声响:“陛下息怒。
如今数万灾民正往京城涌,恐生祸乱,依老臣看,该调禁卫军守在城门,先把局势压下去。”
我垂着眼,指尖在裂了缝的扶手上轻轻摩挲,像是在琢磨那木纹,半晌才慢悠悠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茫然:“压下去?
用刀枪压?”
底下有人窃窃私语,想是又在暗笑陛下果然不懂治国,只知妇人之仁。
我却忽然抬眼,目光扫过群臣,那点茫然早己不见,只剩彻骨的冷:“灾民捧着最后一口气来京城,求的是活路,不是刀枪。
把他们逼急了,才是真的祸乱。”
左相沈砚辞这时才出列,青衫在朱红殿柱间格外醒目。
他躬身时衣袂微动,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陛下圣明。
臣有三策——左相尽管说。”
我打断他,语气又带上了点随意,仿佛方才那眼神锐利的帝王只是幻觉,“反正朕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沈砚辞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正色道:“一、即刻开放京郊三大粮仓,煮粥施粮,先安灾民之心,绝乱源之根;二、遣钦差带尚方宝剑奔赴灾区,严查贪腐,抄没赃款赃物悉数充作赈灾款,凡涉事者,无论官阶高低一律严惩,绝不姑息;三、暂停改革之争,传旨六部:即日起各司全力协办赈灾,若有推诿懈怠者,以抗旨论处,严惩不贷!
我听完,故意拖长了调子“哦”了一声,像是在费力消化,末了一拍大腿,龙椅又晃了晃:“左相说的在理!
就这么办!”
说着首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地面,带出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旨,即刻执行。
退朝!”
旨意传出时,殿外的风卷着乌云压过来。
没人看见,龙椅扶手上那道裂缝旁,我指尖的力道缓缓松开——那些笑她草包的,等着看她笑话的,终究忘了,能在八年前从一众皇子手里抢下这龙椅的,从来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小姑娘。
圣旨传出的瞬间,犹如一道惊天动地的惊雷,劈开了大楚王朝那看似固若金汤的安稳表象。
而对于城外那数万灾民来说,这道旨意,恰似在茫茫黑暗中劈开绝望的一束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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