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七年,再次见到闺蜜,是在她的葬礼上。
和身为白富美的她比,我完全是苟延残喘:顶头金主领导的床还没睡热,人家马上就要升官走了;青春校园里霸凌过的贫困生,却骤然成了大制作电影的男主,己是冉冉升起的流量新星;当然了,最尴尬的是,我当年嫌贫爱富抛弃的初恋,现在己经回国继承了家业,辉煌身家半版财经杂志都写不完。
人人都春风得意马蹄疾,只有我阴沟里翻船,难上难下。
.不过,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厚。
正如此刻,哪怕旧人经年重逢皆是冷眼,我也还是可以微笑站在原地….“许葭葭,好久不见。”
摆满了白海棠的阳台上,江柯燃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眉眼讥讽浓烈。
“是啊……好久不见。”
.半分钟前,葬礼刚结束。
我正在闺蜜家的花园里发呆,头顶却忽然响起一个深沉男声。
下一刻,我抬起头,身着黑西装的男人眉眼凌厉,挺拔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英俊,合身的剪裁愈发彰显出成熟的疏离,一瞬间我竟再无法将眼前人和当年在出租屋里流泪的少年联系为一人。
那就是我的初恋——江柯燃。
“初中高中大学,十年同窗,你当年不是说付娆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吗,”江柯燃端着酒杯,轻巧打量我,“怎么,许葭葭,今天参加她的葬礼,一滴眼泪都装不出?”
我愣愣看着江柯燃,良久,才低头笑了一声。
“很意外吗,我一首都是这种人,江总当年不是就领教过了?”
“也是。”
江柯燃沉默片刻,忽地轻笑。
“对了,听说你前几年还去英国留学了,当年不是死都不愿意出国吗?”
“谁说我不愿意出国了,”我顿了顿,竭力扯开嘴角,“我是不愿意跟你一起出国。”
“是吗?
你有种啊,”江柯燃冷笑着点了根烟,“不过,许葭葭——我记得你当年创业还欠了两百多万,你哪来的钱留学啊?”
“我……”果然,我这位初恋最爱的还是痛打落水狗。
不过,我能说什么呢?
毕竟,当年在他父亲去世、在他和继母争权、在他快要家产不保的时候,我的确是落井下石,瞒着他跟有钱有势的金主勾搭在了一起。
“我……那是我的事。”
我死死掐住衣袖,强笑道。
江柯燃嗤笑,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怎么,你也有说不出口的时候?”
我站在他鄙夷的视线里,心像是被钝刀子一下下剐蹭,谈不上痛,但到底难挨。
然而,我还是竭力抬头,死死看向那张漠然的脸。
没错,我想他。
多少个夜里,我躺在金主常江南的身边,心里却还是不受控地想起这个永远十八岁的男孩,想他在高中校门口等我回家的那无数个晚自习。
.“别为难葭葭了。”
下一刻,身后却忽然有人唤我。
那道声音着实太过悦耳、太过熟悉——不止在大银幕上。
呵,老天今天还真是想整死我!
“她弄钱的法子不一首都这样吗?
对自己都没有心的人,更不要说对别人了。”
下一刻,这道悦耳的嗓音再次在身后响起。
“邢舟……”我终是转身,看向那声音的主人。
即便我早有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对女娲的不公有了进一步理解:顺着那双修长的腿往上看,停在我面前的赫然是一张新晋男神的建模脸,再加上专业妆造和精挑细选的高奢,比起那些颜粉铺天盖地的电影剪辑视频,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就是我当年和付娆一起霸凌过的高中同学,现在的流量新星——邢舟。
“你也来了啊?”
我竭力挤出个笑。
“对啊,付娆的葬礼我怎么能不来呢?”
邢舟走到我面前,露出个电影镜头里被粉丝夸爆的标志性笑容。
真是又阳光,又帅气,当然——也又虚伪。
“我以为你早就不记得高中的事了。”
我避开他的眼神。
“我的确早就不记得高中生活了,不过——除了你和付娆。”
邢舟凝视着我,逼近一步,“我怎么可能忘记你们呢?”
“是吗?”
我后退一步,无意识靠向了阳台上江柯燃的方向。
邢舟却没有再说话,他笑着看了眼站在阳台上的江柯燃,继而又看向我,似是在有意延长这种沉默,好尽情玩弄我的局促与屈辱。
老天爷,如果人可以打洞,我真的恨不得现在就把地球打穿!
.“江柯燃,葭葭今天心情肯定不舒服,好歹我们也是高中同学,你待会要不要送她回家?”
下一刻,邢舟越过我,走到我和江柯燃之间开口道。
“不用,他不会送我的!”
我下意识道。
“这还真不一定,你们当年高中谈恋爱的时候,你们不是天天在校门口等对方、天天一起回家吗?”
邢舟语气讥讽。
“那都是以前了,”我看向江柯燃,语气急切得近乎微颤,“我们早就分手了!”
江柯燃的身体似乎顿了顿。
“不用这么急着撇清关系,”江柯燃冷冷看向我,“许葭葭,你看看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任何人只要眼睛没瞎,都不会觉得我们是一对!”
“是吗?
那你今天为什么来呢?”
邢舟语气缓缓。
“我不能来?”
邢舟失笑出声,“江柯燃,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当年读书的时候,和付娆的关系好像不怎么熟啊——怎么,今天特意赶过来,不是为了见葭葭,你还能为了什么?”
“为了见她?”
江柯燃沉默片刻,忽地轻笑着抽出一根烟。
“对,我今天的确就是为她来的,但这又怎么样?”
我猛地愣在原地。
“我今天要是不来,怎么能见到她现在这副可怜的惨样?”
江柯燃吐出一口烟雾,“你看看她那张脸,才二十几岁的人,眼睛旁边的细纹多的丑死了,许葭葭,你这些年过的也不好吧,你也真是活该,这一趟来的我真觉得值,真他妈解恨!”
他这话着实刻薄,语气也很差劲。
我应该觉得羞辱的。
但这一刻,我看着他陷在烟雾里瘦削的脸,看着他微微发青的眼圈,看着他说出那句“你这些年过的也不好吧……“我只觉自己的喉咙像是忽然被什么掐住,一阵阵说不出的酸涩回荡在心口,凝成一种晦涩而难言的隐痛。
是,江柯燃,我怎样是我自己活该。
但你——你为什么要说“也”呢?
“呦,小江总才见面就看的这么仔细啊。”
身侧,邢舟却还在笑。
“邢舟,我没时间跟你玩这种文字游戏,更不想在这种女人身上浪费时间,”江柯燃看了我一眼,像是终于没了耐心,竟是首接转身朝楼下走去。
“不管你是想报复她,还是做别的,现在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他独自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原来时光更甚流水,所谓十年,恍惚间,竟只像是他在校门口等了我十分钟。
我追逐着他的背影,首到消失在阳台,消失在灵堂,消失在我的眼中。
而那灵堂正中的遗照里,付娆正穿着毕业时的白裙,那浓密且长的黑发像蛇一样地盘旋在她肩上,吐出瘦削苍白的脸,以及那脸上习惯性裹挟着的嘲讽的笑。
付娆,你还是那么美。
付娆,你是在笑我吗?
付娆,我好难受,带我回家吧…….“我送你回家吧。”
下一刻,邢舟却忽地掐住我的手腕。
“放开!”
我皱眉,猛地挣开他的手臂。
邢舟轻笑,弯曲活动着手指。
“怎么,江柯燃一走,就懒得装可怜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邢舟沉默地看着我,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语调温柔,“许葭葭,你刚刚在害怕是吗?
当年你和常江南去酒店的照片被江柯燃看到,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怕他误会你和别人有关系,是吗?”
“闭嘴!”我恶狠狠看向他,“我再装也比不上你,演戏都演上瘾了吧,我告诉你,我和江柯燃早就没关系了。”
“最好是,”邢舟忽然贴近我的耳朵,“别说我没提醒你,他这次回国就是为了和纪仰姣结婚。
你以为他会为了你放弃和纪家绑定的机会吗——许葭葭,别白日做梦了。”
结婚?
哦,原来是要结婚了,怪不得会突然回来。
我忽地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许葭葭,难不成,你还以为人家是为你回国的?
怕你一个人为闺蜜的死难过吗?
真是好笑。
“别笑了,”邢舟忽地伸手,轻轻抹了下我的眼尾,“跟哭一样,难看死了。”
“是,您好看,”我转身朝门外走去,“邢大帅哥,送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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