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迷局

京城的繁华街道上，人流如织，叫卖声不绝于耳。凌无绝摇着镶金边的折扇，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中央，身后跟着两个彪形大汉，行人纷纷避让。

“闪开闪开！没看见凌家少爷过来了吗？”家丁粗鲁地推开一个挑着菜筐的老农，青菜萝卜撒了一地。

凌无绝，京城首富凌家的独子，年方二十，生得一副好皮囊，眉目俊朗，却因骄纵过度，眉宇间总带着几分戾气。他今日心情极好，刚从春风楼出来，怀里还揣着花魁娘子送的信物。

“少爷，老爷吩咐了，让您早点回去。”家奴小心翼翼地说道。

“急什么？老头子整天啰里啰嗦的。”凌无绝不耐烦地摆手，目光却被街角一个摊位吸引。

那是个算命摊，简陋的布幡上写着“铁口直断”四个大字。摊后坐着个瞎子，戴着一副墨黑眼镜，枯瘦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凌无绝嗤笑一声：“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出来骗钱。”

他本是随口一说，正要走过去，那瞎子却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破锣：“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

凌无绝脚步一顿，四周看了看，发现那瞎子面朝的方向正是自己。

“嘿！你这瞎眼的老骗子，敢咒你小爷？”凌无绝大步流星走到摊前，一巴掌拍在桌上。

瞎子不慌不忙，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要破这灾嘛……嘿嘿嘿……”他搓着手指，暗示要钱。

凌无绝怒极反笑：“告诉你，老子有的是钱，但你要是敢胡说八道，小爷我……”他作势要掀桌子，却被身后家奴拉住。

“少爷，老爷说最近不太平，让您少惹事……”

凌无绝甩开家奴，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重重砸在桌上：“说！要是说不对，小爷我拆了你的摊子！”

瞎子摸索着拿起银子，掂了掂，满意地塞进怀里。他压低声音：“公子命格尊贵，本应福寿绵长，然则……”他忽然顿住，侧耳似在倾听什么。

“然则什么？别卖关子！”

“然则煞星入命，三日内必有血光之灾。”瞎子语速加快，“灾从西南来，见金而动，遇水则止。公子切记，莫近刀兵，勿信美人。”

凌无绝哈哈大笑：“装神弄鬼！西南方是我凌家银库，哪来的灾祸？金水之说，更是无稽之谈！”他一把揪住瞎子衣领，“把钱还来，不然小爷让你真有血光之灾！”

瞎子却不慌不忙，忽然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令尊是否三日前从西南得一宝物？”

凌无绝一愣。他父亲凌天雄确实三日前从西南商路得了一件宝物，是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据说是前朝宫中之物。此事极为隐秘，这瞎子如何得知？

正在惊疑间，忽然一阵傻笑声从旁边传来。

“嘿嘿嘿……有人要杀你……嘿嘿嘿……”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蹲在墙角，满脸污垢，眼神涣散，正指着凌无绝傻笑。

“要杀你……哈哈哈……”乞丐越笑越疯癫，最后竟手舞足蹈起来。

家奴上前驱赶：“滚开！疯乞丐！”

凌无绝松开瞎子，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寒意。他强自镇定，对瞎子喝道：“今日小爷心情好，不与你计较。”说罢转身欲走。

瞎子却在身后幽幽道：“铜钱卜煞，千金买棺。公子好自为之。”

凌无绝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大步向前走去。身后传来乞丐断续的疯笑：“血……好多血……嘿嘿嘿……”

转过街角，凌无绝心中仍有些不适，正待吩咐家奴去查查那瞎子和乞丐的来历，忽然前方一阵骚动。

“让开！官府拿人！”急促的脚步声和喝斥声传来。

只见一队衙门捕快疾奔而来，为首的大喊：“快！他们在那儿！追！”

凌无绝被家奴拉到路边，眼见捕快们追着几个身影消失在街尾，不由皱眉：“京城如今这么乱了？”

家奴低声道：“听说最近出了几桩命案，死的都是富商。老爷吩咐少爷近日少出门。”

凌无绝正要说什么，忽然感觉腰间一动，低头发现钱袋不翼而飞。抬眼一看，一个小巧身影正钻入人群。

“小贼！敢偷你爷爷！”凌无绝勃然大怒，推开家奴追去。

他自幼习武，虽不算高手，但脚力不弱。那小贼似乎对街巷极为熟悉，左拐右钻，凌无绝紧追不舍，渐渐与家奴拉开了距离。

追到一条僻静小巷，小贼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脸上脏兮兮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胆子不小，偷到你小爷头上！”凌无绝喘着气，一步步逼近，“看我不断你的手！”

少年却不跑，反而咧嘴一笑，将钱袋抛了抛：“凌家少爷果然人傻钱多。”

凌无绝一愣：“你认识我？”

少年笑容诡异：“岂止认识。”他突然吹了声口哨。

凌无绝心知不妙，正要后退，却听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巷口已被三个大汉堵住。再回头，巷尾也出现了两人。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我是谁？”凌无绝强作镇定，手悄悄摸向腰间软剑。

为首的大汉脸上有道刀疤，狞笑道：“找的就是凌家少爷。”

凌无绝唰地抽出软剑：“既然知道，还敢动手？”

刀疤脸哈哈大笑：“凌家气数已尽，今日就从你开始。”

话音未落，五人同时扑来。凌无绝心中大惊，举剑迎战。他学过几年剑法，平日与家奴切磋倒也威风，此刻真刀真枪对阵，才知差距。

不过三五招，他已险象环生。刀疤脸一刀劈来，凌无绝举剑格挡，却被震得虎口发麻，软剑几乎脱手。

“你们是谁派来的？要钱好说！”凌无绝边战边退，背上已冒冷汗。

“我们要的不是钱。”刀疤脸攻势更猛，“是命！”

凌无绝左支右绌，腿上已中一刀，鲜血顿时染红锦裤。他心中骇极，想起瞎子“血光之灾”的预言，不由胆寒。

正在危急关头，忽然墙头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五个人对付一个，忒不要脸。”

众人一惊，抬头见一人抱臂立于墙头，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眸子。

刀疤脸喝道：“朋友，劝你别多管闲事！”

黑衣人轻笑：“可惜，这闲事我管定了。”

话音未落，人已如大雁掠下，剑光一闪，已有两人倒地。凌无绝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刀疤脸又惊又怒：“并肩子上！”

剩下三人齐攻黑衣人。只见剑光缭绕，金铁交鸣，不过片刻，又一人倒地。黑衣人身形飘忽，剑法诡奇，每一招都直取要害。

刀疤眼见不敌，虚晃一招，转身欲逃。黑衣人手腕一抖，长剑脱手飞出，正中刀疤后心。

最后一人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好汉饶命！我们也是拿钱办事！”

黑衣人走上前：“说，谁指使的？”

那人颤声道：“是、是……”突然口吐黑血，倒地抽搐，顷刻气绝。

黑衣人蹲下检查：“齿藏毒药，死士无疑。”

凌无绝惊魂未定，拄着剑上前：“多、多谢好汉相救！请问高姓大名？”

黑衣人站起身，打量他一番，眼神复杂：“名字不重要。凌少爷，今日之事绝非偶然，你好自为之。”

凌无绝忙道：“好汉留步！救命之恩，凌某定当重谢！”

黑衣人似乎想到什么，忽然问：“凌少爷可知道‘铜钱卜煞，千金买棺’何意？”

凌无绝一惊：“方才那算命瞎子也说过这话！好汉如何得知？”

黑衣人目光微闪：“果然开始了。”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抛给凌无绝，“拿着，近日若遇危险，出示此钱或可保命。”

凌无绝接过铜钱，见上面刻着奇异花纹，非是寻常制钱：“这是？”

“不必多问。”黑衣人转身欲走，又停步道，“记住，莫近刀兵，勿信美人。”竟是重复了瞎子的警告。

凌无绝急道：“好汉既知内情，为何不说明白？”

黑衣人长叹一声：“江湖风波恶，公子且珍重。”言毕纵身一跃，消失在墙头。

凌无绝呆立巷中，看着满地尸体和手中铜钱，心中波澜起伏。此时家奴才气喘吁吁追来，见满地狼藉，大惊失色。

“少爷！您受伤了！”

凌无绝摆摆手，目光仍盯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查，给我查清楚今日那瞎子、乞丐，还有这黑衣人的来历！”

回到凌府，凌天雄见儿子受伤，大惊失色。听闻经过后，面色越发凝重。

“爹，那瞎子竟然知道您得了西南宝物之事！”凌无绝道。

凌天雄屏退左右，压低声音：“为父得的并非寻常宝物，而是前朝遗宝‘龙睛珠’。”

他从密室中取出一锦盒，打开后满室生辉。一颗鸡蛋大小的明珠静静躺在锦缎中，发出柔和光辉。

“此珠乃前朝国师所炼，据说能窥天机，但也会招来灾祸。”凌天雄忧心忡忡，“我得它时就有不祥预感，果然招来祸事。”

凌无绝怔怔看着宝珠：“那瞎子说的‘见金而动’，莫非指的就是这宝珠？金者，珠玉也。”

凌天雄点头：“‘遇水则止’却不知何意。”他沉吟片刻，“近日京城多事，你少外出。我已加强护卫，但恐防不胜防。”

凌无绝想起黑衣人给的铜钱，取出给父亲看。凌天雄一见铜钱，面色大变：“这、这是‘买命钱’！”

“买命钱？”

“传说江湖中有个神秘组织，专司买命交易。得此钱者，可向他们买一条命，或是卖一条命。”凌天雄声音发颤，“给你此钱者，是何人？”

凌无绝描述黑衣人的模样和武功。凌天雄越听越惊：“莫非是‘冷面杀手’萧无情？据说他杀人如麻，但亦正亦邪，全凭心情。”

“他既救我，为何不留名姓？”

凌天雄沉思良久，忽然道：“恐是看在那颗珠子的面上。传说‘龙睛珠’与多个江湖秘密有关。”

当夜，凌无绝辗转难眠。起身到院中散步，月光如水，树影婆娑。他想着日间种种，心中惴惴。

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随风飘来：

“铜钱卜煞，千金买棺～”声音婉转，竟似戏腔，“您猜这血，会染了谁的袍?”

凌无绝毛骨悚然，循声望去，见远处屋顶立着一人，身着戏服，水袖飘摇，面戴脸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谁在那里？”凌无绝喝道。

那戏子却不答，只轻笑一声，声音忽男忽女：“凌公子，戏已开场，好生扮演罢。”言毕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凌无绝呆立院中，夜风吹过，只觉得寒意彻骨。

暗处，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一切。那人摩挲着手中铜钱，低声自语：

“买命钱我收了，黄泉路你自己选，要快的?还是慢的?”

冷笑一声，身影没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