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被井水呛回来的。
沈悠念猛地睁眼,鼻子、嗓子、肺里全是那股子腥锈味,还有濒死时的窒息感堵在胸口。
她想咳,身子蜷成一团,却只发出细碎的气音,跟破了的风箱似的。
眼前不是井里滑腻的石壁,是她闺房里那顶洗得发白的雨过天青纱帐。
帐顶悬着的旧平安结,被烛火映着轻轻晃,还是她十岁那年春墨帮她编的。
她没死?
“小姐!
您总算醒了!”
春墨扑过来,眼睛肿得像核桃,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您昏了两天两夜,奴婢都要吓死了……”两天。
这两个字扎得沈悠念脑子一疼,混沌的记忆慢慢清楚了。
落井那天,是她十六岁生辰前两日。
庶妹沈婉茹拉着她的手,笑盈盈地说后园井边开了株双色睡莲,少见得很,要陪她去看。
她信了。
可刚俯身,后颈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推了一把。
失重感裹着她往下坠,井水瞬间漫过头顶,冷得刺骨。
意识要散的时候,她听见井口传来沈婉茹压着嗓子的笑,又甜又狠:“好姐姐,你真当爹娘疼你?
你就是沈家养了十六年的药引,你的心头血,才能养我的灵根。
现在时候到了,你该有用了。”
药引。
心头血。
原来她这十六年小心翼翼盼来的亲情,那些管着她吃穿的规矩,那些喝着发苦的“补药”,全是为了把她养得合“药引”的规矩。
恨意像藤蔓,一下子缠紧了心脏,比井水还冷。
她怎么没死?
是连老天爷都觉得她冤?
“春墨,”沈悠念开口,声音哑得厉害,“我昏着的这两天,府里有人来看过我吗?”
春墨的眼神闪了闪,手指绞着衣角,声音放得很轻:“老爷让人来问过一回……夫人说您是贪玩摔下去的,让您好好歇着……婉茹小姐来了,在门口站了会儿,说怕吵着您,留了盒点心就走了。”
沈悠念听着,嘴角慢慢勾出一点笑,淡得很,却冷到骨头里。
贪玩失足?
说得真轻巧。
怕吵着她?
是来看看她这“药引”死透了没吧,那盒点心,不过是探路的。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让春墨扶她到妆台前。
铜镜里是张苍白的脸,五官还精致,可眉眼间没了往日的软懦,多了种死过一次的平静。
只是……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凑近些看,镜里人的眼角眉梢,像蒙着层挥不开的媚意,哪怕脸色白得没血色,眼波一动,也带着股子说不出的风情。
连嘴唇都看着软,像等着人碰似的。
一身媚骨。
落井前她不是这样的。
那时她被圈在院子里养着,性子软,身子也弱,哪有这种天生的媚态。
她忽然想起来了。
井水里,意识快没的时候,除了恨,好像有个滑腻的东西蹭过她的眉心,还带着点暖。
原来那不是错觉。
这身媚骨,是她从鬼门关带回来的?
“小姐,您……您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春墨也盯着镜子,声音发讷,眼里除了困惑,还有点藏不住的怕。
沈悠念抬手,指尖碰了碰眼尾,冰凉的。
这样才好。
药引没被弄死,总得长点扎人的刺,要么就变成能咬人的妖,才不算白活这一回。
“更衣。”
她放下手,语气平平静静的,却没半点商量的余地,“我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春墨愣了:“小姐,您身子还没好……死不了。”
沈悠念打断她,目光落在镜里那双媚眼上。
从今天起,她要让那些把她当草芥、当药引的人看看,从地狱爬回来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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