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后高冷姐姐后悔了全集完整版

第一鞭下来的时候，我听见了自己皮肉撕裂的声音。

很熟悉。比这更重的伤，我也受过。为凤倾岚挡下毒箭，箭簇卡在肋骨间，拔出来的时候带着碎肉；为她潜入北境雪原，双腿几乎冻僵，是爬回皇城的。背上三十七道剑疤，体内九种奇毒交替发作的夜晚，我都熬过来了。

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疼。

刑鞭是特制的，带着倒钩，蘸过盐水。每一鞭，都精准地抽在我旧伤最密集的背脊上。那是我的功勋章，也是此刻的受刑处。

执刑的是殿前司的好手，力道控制得极佳，既要让我痛入骨髓，又不能真的把我打死。毕竟，女帝还没下令要我死。

我只是……失职了。

或者说，是碍了那位新贵的眼。

高台之上，凤倾岚斜倚在铺着雪白虎皮的凤座里。她今日穿了一身烈焰般的红袍，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云鬓高耸，珠翠环绕，容颜依旧倾国倾城。只是那双我曾誓死效忠的凤眸里，此刻盛满的不是平日的威严或偶尔对我流露的些许暖色，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烦躁与某种刻意表演出来的怒意。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人。

白袍胜雪，羽扇纶巾，面容俊雅，嘴角似乎总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苏云卿。一个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在帝都的说书人，凭着几首酸诗和一套“民贵君轻”的论调，竟得了女帝青眼，一路扶摇直上，成了这凤栖宫中最炙手可热的客卿。

此刻，他正微微蹙着眉，看着台下受刑的我，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不忍”：“陛下，是否……太重了些？林影卫终究是护驾有功之人。”

他的声音清越，在这寂静的刑殿里格外清晰。

凤倾岚闻言，目光从我身上扫过，像拂去一粒尘埃，随即转向苏云卿时，却瞬间柔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讨好？

“云卿你就是心太善。”她红唇微启，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一个影卫，仗着有些苦劳，便敢对朕的客卿不敬。今日若不严惩，日后这宫里，岂不没了规矩？”

不敬？

我低垂着头，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什么叫不敬？

是了，一个时辰前，苏云卿非要参观皇家禁苑，误触了先帝设下的机关陷阱。我奉命随行护卫，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推开，自己却被机关边缘的锋刃在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推开他时，动作或许急切了些，可能……碰到了他的衣袍？

还是说，在他惊魂未定地指责我“护卫不力，险些酿成大祸”时，我没有如他身边那些趋炎附势的内侍般立刻跪地请罪，只是沉默地查验了机关残骸，然后对凤倾岚禀报了一句“机关年久失修，触发乃意外”，驳了他那句“影卫疏于巡查，致使机关险伤陛下贵客”的论调？

这便是……不敬。

便是需要当众鞭笞二十，以正“宫规”的大罪。

第二鞭，第三鞭……接连落下。

周围的宫人、侍卫，都屏息垂首，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我能感受到那些目光，有麻木，有畏惧，或许，也有一丝极淡的、被隐藏得很好的同情。他们都认得我，林烬。女帝的影子，帝国最锋利的刀。曾几何时，我站在凤倾岚身后，无声无息，却能令朝堂衮衮诸公心惊胆战。

如今，这把刀，被她亲手折辱，只为博身边那个男人一句轻飘飘的“心太善”。

呵。

胸腔里那股翻涌了数月的滞涩之气，在这一鞭一鞭的痛楚中，忽然间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浸入骨髓的冰凉。

我想起很多年前，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先帝子嗣单薄，她排行第七，母亲出身低微，在宫中步履维艰。是我，这个被皇室暗卫体系培养出来的工具，被指派给她做影卫。那时她身边危机四伏，下毒、刺杀、构陷……层出不穷。

我第一次为她挡剑，是替她拦下三皇子派来的死士。那剑淬了毒，几乎要了我的命。我昏迷了三天，醒来时，看见她趴在我床边，眼睛肿得像桃子。她握着我的手，声音哽咽：“林烬，你别死……我只有你了。”

后来，她一步步斗败了所有兄弟，在先帝驾崩后，以铁血手腕登上帝位。那一路，腥风血雨，我始终在她身后，为她扫平一切障碍。她中奇毒，我孤身闯入南疆瘴疠之地寻找解药，九死一生；她遭敌军围困，我率百人死士冲阵，身被数十创，硬是将她从万军之中背出。

登基大典那天，她穿着繁复华丽的帝服，在万众瞩目下走向至高无上的宝座。转身的瞬间，她看向阴影中的我，极轻极快地眨了下眼。只有我懂那眼神——看，林烬，我们做到了。

我们。

曾经，她说过，“林烬，你是朕最信任的人。”

曾经，她在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会卸下帝王的威严，抱怨奏折太多，抱怨那些老臣迂腐，甚至会因为我递上的一盏恰好是她想喝的茶，而露出浅浅的、真实的笑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大概，就是从苏云卿出现开始。

他吟风弄月，他谈古论今，他说宫墙困住了真龙，他说陛下应该多笑。他带来了她从未接触过的、宫墙之外的“有趣”世界。她看他眼神越来越亮，听他的话越来越多。而我这个只会杀人、只会守护的影子，渐渐变得沉闷、无趣，甚至……碍眼。

我开始被排除出一些核心的议事。我的一些关于安全的谏言，会被她以“过于谨慎”、“不必小题大做”为由驳回。苏云卿说皇宫守卫森严，令人窒息，她便下令撤换了我一手布置的部分暗哨。苏云卿说想看看帝国边塞风光，她便计划微服出巡，却点名要苏云卿陪同，让我留守帝都。

二十鞭，结束了。

执刑官收鞭，退后一步，躬身：“陛下，二十鞭已毕。”

背上早已一片血肉模糊，火辣辣的痛感深入骨髓，牵动着体内那些蠢蠢欲动的旧毒。我强撑着站直身体，没有倒下。影卫的尊严，不允许我在这种情况下瘫软。

凤倾岚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审视，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她像是在对苏云卿展示她的权威，看，即便是朕最锋利的刀，忤逆了朕的意思，也一样要受罚。

“可知错了？”她问，声音平淡。

我抬起头，第一次，没有在面对她时立刻垂下眼帘。我的目光穿过额前被汗水黏住的发丝，直直地看向她，看向她身边那个嘴角微扬的苏云卿。

血顺着我的下颌线滴落。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开口，声音因为剧痛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陛下，可还记得，三年前北境狼山，你被‘血狼’部落围困，是谁杀透重围，将你救出？”

凤倾岚眉头一蹙，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提起这个。

我继续道，语速不快，却字字如铁：“可还记得，两年前宫宴，那杯呈到你面前的毒酒，是谁先一步察觉，替你饮下？剧毒发作，五脏如焚，我在冰窖里熬了七天七夜。”

她的脸色微微变了。

苏云卿适时地轻咳一声，温言道：“林影卫，陛下面前，旧事重提，是为不智。护驾本是你的职责……”

我猛地转头，目光如冰锥般刺向他：“职责？那苏先生告诉陛下，撤换西山暗哨，致使三日前魔道细作轻易潜入禁宫档案室，又是什么？是先生口中的‘仁政’吗？”

苏云卿脸色一白，羽扇顿住。

凤倾岚猛地一拍凤座扶手：“林烬！你放肆！”

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我守护了十几年、奉若神明的女人。她的脸上只有被顶撞的恼怒，没有半分对旧事的追忆，没有半分对我伤势的怜悯，更没有对苏云卿那些“建议”可能带来后果的反思。

心口某个地方，最后一丝温热，也彻底凉了下去。

原来，刀刃卷了，是真的会被丢弃的。

不，甚至还没卷，只是不再合主人的心意了。

我缓缓抬手，伸向腰间。那里悬挂着一枚玄铁令牌，样式古朴，上面刻着一个古老的“影”字。这是影卫的身份象征，也是我与她之间最后的契约纽带。无数个日夜，它贴在我的心口，代表着我的忠诚，我的使命，我活着的全部意义。

现在，不需要了。

我握住令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凤倾岚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疑：“林烬，你想干什么？”

苏云卿也眯起了眼。

我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容扯动了脸上的伤口，很疼，但我却控制不住。那笑声低哑，带着血沫子，在这空旷的刑殿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陛下，”我笑着，一字一顿，“你说得对，一个影卫……确实不配。”

话音未落。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大殿。

那枚坚逾精钢的影卫令牌，在我掌心，被硬生生捏碎！玄铁碎片刺入我的掌心，鲜血淋漓，但我感觉不到疼。

碎片从我指缝间簌簌落下，砸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满殿死寂。

所有宫人侍卫，包括那执刑官，都骇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捏碎影卫令牌，意味着自绝于帝国，自绝于女帝！这是从未有过的忤逆！

凤倾岚猛地从凤座上站起，脸上血色尽褪，指着我的手微微颤抖：“你……你竟敢……”

苏云卿也收起了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转身。

背对着那高台，背对着我曾誓死效忠的帝王，背对着我付出全部青春和热血的宫殿。

每一步，都踩在自已滴落的血泊中。

每一步，都远离那个我曾用生命守护的幻梦。

伤口很痛，旧毒在翻腾。

但我的脊梁，挺得笔直。

走到殿门口，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遍死寂的大殿：

“凤倾岚，你的江山，你的安危，从此与我林烬……”

“再无干系。”

我迈步，跨出了那扇象征着无上权力，也囚禁了我半生的宫门。

身后，传来凤倾岚惊怒交加、甚至带着一丝慌乱的尖喝：“拦住他！给朕拦住这个叛徒！”

脚步声响起，兵刃出鞘声响起。

但，已经晚了。

或者说，这皇宫之中，除了我，还有谁能拦住一心要走的我？

亦或者，那些曾经与我并肩作战的侍卫们，在看清我捏碎令牌那一刻决绝的眼神后，还有几人，真的敢上前阻拦？

阳光，真暖啊。

我眯起眼，感受着久违的、不属于阴影角落的温度。

方向，帝都之北。

那里，是连帝国铁骑都不敢轻易踏足的绝地——

魔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