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仪的嫁衣重得像座山。
大红的云锦绣着百子千孙图，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每走一步，裙摆扫过青砖地面，都像是在无声地叩问 —— 问她为何要替嫡姐嫁入这人人避之不及的靖王府，问她这双手，如何能在端茶送水的间隙，藏好指尖那枚比指甲盖还小的青铜情报传递器。
“王妃，到了。”
喜娘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将红盖头轻轻往上掀了半寸。
苏瑾仪抬眼，撞进一片刺目的红。
靖王府的喜堂空旷得吓人，本该喧闹的宾客席空无一人，只有两排穿着玄色劲装的侍卫垂手而立，腰间的弯刀泛着森寒的光。
正前方的主位上，坐着那个让整个京城都闻风丧胆的男人 —— 靖王萧玦。
他穿着暗红色的亲王朝服，墨发用玉冠束起，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刀刻。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据说因中毒而失明的眸子，此刻正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竟让人看不出半分残暴，只觉得有种死寂的冷。
“臣女苏瑾仪，参见王爷。”
苏瑾仪屈膝行礼，声音压得又轻又软，刻意带着几分未出阁女子的怯懦。
她垂着头，余光却像细密的网，悄无声息地扫过西周 —— 喜堂的梁柱上刻着暗纹，侍卫的站位呈九宫格分布，西北角的烛台比其他的高半寸，底下恐怕藏着机关。
萧玦没有立刻应声。
空气里只剩下烛火噼啪燃烧的声音，还有他清浅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苏瑾仪的指尖微微收紧，青铜传递器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她能感觉到，有一道无形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锐利得像是要穿透她的伪装。
“抬起头来。”
萧玦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砂纸磨过木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瑾仪心头一紧，缓缓抬头。
她刻意让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慌乱，不敢与他 “对视”，只轻轻扫过他紧闭的双眼，便又迅速垂下眼帘。
“听说，你是苏家最胆小的女儿？”
萧玦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好奇。
他伸出手，指尖在身前的案几上轻轻敲击着，节奏不快，却像是敲在苏瑾仪的心上。
“臣女…… 臣女只是性子怯懦，不及姐姐们聪慧。”
苏瑾仪的声音又低了几分，手指紧紧攥着裙摆，做出一副紧张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就在这时，萧玦突然抬手，将案几上的茶杯扫落在地。
青瓷杯摔在青砖上，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喜堂里格外刺耳，滚烫的茶水溅到苏瑾仪的裙摆上，留下一片深色的印记。
“放肆！”
旁边的侍卫立刻厉声呵斥，手按在了刀柄上。
苏瑾仪吓得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王爷恕罪！
臣女…… 臣女是不是哪里惹王爷生气了？
求王爷饶过臣女……” 她的肩膀微微发抖，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可只有苏瑾仪自己知道，她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 萧玦是故意的。
他虽然闭着眼睛，却能精准地判断出茶杯的位置，甚至能算出茶水会溅到她的裙摆上。
他在试探她的反应，试探她是不是真的像传闻中那样胆小。
萧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哭声。
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起来吧。
本王只是手滑，与你无关。”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喜娘，带王妃去洞房。”
喜娘连忙上前，扶起孩子 “哭” 的苏瑾仪，小心翼翼地往洞房走去。
苏瑾仪一边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萧玦的反应，只见他依旧坐在主位上，指尖还在轻轻敲击着案几，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走到洞房门口，苏瑾仪回头望了一眼喜堂。
萧玦的身影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孤寂，可她却从那孤寂中，感受到了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
这个男人，绝对不像传闻中那样，只是个中毒失明、失势残暴的王爷。
洞房里的红烛燃得正旺，映得满室通红。
喜娘将苏瑾仪扶到床边坐下，又说了几句吉祥话，便识趣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苏瑾仪一个人。
她立刻收敛起脸上的怯懦，眼神变得冷静而锐利。
她走到窗边，仔细检查了一遍窗户的插销，又摸了摸墙壁，确认没有监听的机关。
然后，她从发髻里取出一根银簪，轻轻转动簪头，里面藏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 —— 这是 “雀首” 组织的信物，也是开启密道的钥匙。
苏瑾仪走到房间角落的衣柜前，将银针插入衣柜内侧的一个小孔里，轻轻一转。
只听 “咔哒” 一声，衣柜后面的墙壁缓缓打开，露出一条黑漆漆的密道。
密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脱下身上的嫁衣，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劲装。
劲装很贴身，勾勒出她纤细却有力的身材。
她将青铜情报传递器别在腰间，又从嫁衣的夹层里取出一把小巧的匕首，藏在靴筒里。
做完这一切，苏瑾仪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眼神坚定。
她弯腰钻进密道，墙壁在她身后缓缓合上，仿佛从未打开过。
密道里一片漆黑，苏瑾仪却走得很稳。
她对靖王府的密道布局早有了解，这是她在嫁入王府前，通过 “雀首” 组织的情报网络查到的。
这条密道首通京城外的一处情报据点，是她与手下联系的重要通道。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
苏瑾仪加快脚步，很快就走出了密道，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里。
小巷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盏灯笼挂在墙上，发出微弱的光。
她警惕地看了看西周，确认没有异常后，从怀里取出一个黑色的面具，戴在脸上。
面具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静而锐利的眼睛。
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怯懦无能的苏家三小姐，而是掌控京城最大情报组织的 “雀首”。
“首领。”
一个黑影从暗处走了出来，单膝跪地，声音恭敬。
“情况怎么样？”
苏瑾仪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冷漠，与之前判若两人。
“回首领，我们查到，靖王萧玦中毒的事情，似乎与丞相有关。
但具体的证据，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黑影低着头，如实禀报。
“丞相？”
苏瑾仪皱了皱眉，“继续查。
另外，密切关注皇宫的动向，最近皇帝的身体不太好，皇子们肯定会有动作。”
“是。”
黑影应了一声，又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苏瑾仪，“这是最近京城的情报汇总，请首领过目。”
苏瑾仪接过油纸包，打开快速浏览起来。
里面记录着京城各大家族的动向、朝堂上的纷争，还有一些江湖势力的消息。
她看得很仔细，时不时停下来思考片刻。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
苏瑾仪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小巷里依旧空无一人，只有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
“怎么了，首领？”
黑影察觉到她的异样，警惕地问道。
“没什么。”
苏瑾仪摇了摇头，“可能是我多心了。
你先退下吧，有消息立刻向我汇报。”
黑影应了一声，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苏瑾仪站在原地，又警惕地观察了片刻，确认没有异常后，才转身钻进密道，往靖王府的方向走去。
她没有发现，在她走进密道后，小巷尽头的屋顶上，站着一个身穿玄色劲装的男子。
男子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正静静地望着密道的入口。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的令牌，轻轻敲击了两下，远处立刻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
男子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而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标记 —— 一个与萧玦暗卫令牌上相同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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