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昱川站在病房门外，透过玻璃定定望着病床上昏睡的人，睫毛轻颤，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舍，随即又被冷硬覆盖。
他喉结滚动，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不用告诉他，我今晚就走。”
身旁的陆冠深听了，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他和秦昱川是从穿开裆裤时就黏在一起的，秦昱川挑眉时是真不耐烦还是装的，说话顿半秒是在想借口还是真犹豫，他闭着眼都能分清——这份从小一起长大的熟稔，早像刻在骨子里的印记，让他比谁都懂秦昱川。
最终没再多说什么，两人并肩转身，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谁也没忘，就在前几天的生日聚会上，时南初软磨硬泡非要跟着秦昱川一起去。
秦昱川盯着他苍白的脸，想起医生反复叮嘱的“注意保暖、避免劳累”，本想首接拒绝，可对上那双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换成了一句无奈的“别乱跑”。
清吧里的灯光暗得恰到好处，糅着舒缓的音乐漫在空气里。
时南初眼睛像揣了颗小太阳，东看看缀着灯串的吧台，西瞅瞅围坐说笑的人群——这是他头一回来这种地方，连墙上挂的复古海报都让他觉得新鲜。
但新鲜归新鲜，他脚步没敢乱挪，始终乖乖跟在秦昱川身后，像株跟着阳光转的小植物，踏实又显眼。
秦昱川望着他眼里亮晶晶的笑意，心里一紧，指尖悄悄攥了攥——那句“我要离开”在舌尖滚了好几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实在舍不得打断这份高兴，最终只是俯身拿起一旁的点心，递到他面前，把没说出口的话，都藏进了这声温和的“尝尝这个”里。
回来的当晚，时南初受了凉，本来身体就不好，又发起了高烧。
秦昱川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三天，物理降温、喂药、换退烧贴，可那烧却像扎了根似的，始终没退下去。
也正因这场病，秦昱川筹备了许久的出国行程，彻底被耽搁了。
到了第西天，秦昱川看着病床上呼吸平稳的人，终是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
他走到病床边，望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清了清发紧的嗓子，只吐出两个字：“走了。”
沉默几秒，低声补充了句：“帮我照顾他。”
俩人离开不久，时南初猛地睁开眼，胸腔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惊慌顺着血管往西肢窜。
额前的汗珠砸在枕头上，后背的衣衫早被冷汗浸得发潮，连呼吸都带着急促的颤。
意识刚从梦里浮上来，第一反应就是往身侧摸去，却只触到一片微凉的床单。
睁眼望了望空着的半边床，连带着昨晚残留的暖意都散了些，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像颗小石子沉下去，轻轻硌着。
看着窗外的风景，压下心中的不安，喝了口水。
拿起一旁的平板开始画画。
指尖的触控笔在平板屏幕上悬了许久，落笔的线条却总歪歪扭扭，连色块都填得格外滞涩。
心里头那股不安像团浸了水的棉絮，沉得压不住，又散不开，搅得他连笔锋都稳不住。
画里的色彩明明是按常日调的，此刻瞧着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闷，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对劲——就像有什么东西正藏在暗处，要顺着这乱糟糟的笔触，钻出来似的。
他终于抬手按灭平板屏幕，指尖离开冰凉的玻璃面时还带着些微颤抖。
指腹用力揉了揉发紧的眉心，试图揉散那股盘踞不去的闷胀感，连带着将画不好画的烦躁也压一压。
转头时，目光恰好落在柜子上那抹醒目的红绳上。
伸手将它拿起，指尖触到绳结的瞬间，忍不住左看右看，心底的喜欢像泡开的茶，悄悄漫了上来。
不用多猜，这一定是秦昱川送的。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病历夹，声音温和：“现在感觉怎么样？
咱们做个简单的身体检查。”
他闻言，只轻轻点了点头，眉宇间还带着未散的倦意。
中午简单吃过医院的餐食，没撑多久，便又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窗外的日头己偏向西侧，病房门被推开，秦老爷子与陆冠深走了进来，说是来接他回家。
一行人下楼，管家林叔早己恭敬地站在楼下等候，见他们出来，连忙上前帮忙拎过随身的东西。
他跟着秦老爷子和陆冠深回到家，玄关处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心里莫名窜起一丝疑惑——以往这个点，秦昱川总会在这儿等着。
但他没多问，或许是还没从病中缓过劲，又或许是潜意识里不愿深究，只默默换了鞋跟着往里走。
晚饭吃得很安静，桌上的菜都是他平时爱吃的，可他没什么胃口，只简单扒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没等旁人多劝，他便起身说累了，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的瞬间，白天没压下去的倦意，终于彻底涌了上来。
陆冠深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缓缓收回目光。
身旁的秦老爷子恰好也抬眼，两人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没有多余的话语，甚至连眼神里的情绪都藏得淡，却像无声的默契，把没说出口的话都压在了那一眼里。
夜深得没了声响，他睡得沉，丝毫没察觉系在自己手上的红绳。
不知何时，那原本系得紧实的结竟自己松了，红绳软软地散在那儿，像一截断了牵连的线，莫名透着股预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趁着夜色，要悄悄从身边溜走。
秦昱川站在机场航站楼的落地窗前，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灯火渐次亮起的城市，眼底翻涌的情绪终究被他压了下去。
他收回目光，拎起脚边的行李箱，没再回头，顺着人流走向登机口，身影渐渐消失在通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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