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像一位磨磨唧唧的老者，缓慢地在东炎都城的屋檐下洒开，又被满街的尘土和叫卖声挤得变了颜色。
南市口最先热闹起来，薛拙便在这块“生意薄如蝉翼，勾心斗角却如打仗”的地方支起了自己的杂货摊。
摊子上摆着些新鲜的黄梨、老旧的铜匙、还有一堆看不出是干嘛用的机关小件，左边挂着一条口袋破了三次的麻布袋，右边摆着两罐据说能驱蚊的“神药”，但蚊子一准盯着他薛拙。
薛拙正在与一个看着比他还穷的小伙计讨价还价：“大兄弟，这梨皮你可千万别扔，煮汤能解酒毒。
至于这铜匙，年代久远，你若不是找鸳鸯戏水，拿它煮粥保准有点铁味。”
对方欲哭无泪：“人家只是想换个钱吃碗面，你这梨皮能抵半碗吗？”
薛拙拍了拍摊桌，笑得像个精明狍子：“半碗不行，一根面我也不换，咱这生意纯良，不宰人。”
“那你宰自己吧。”
那小伙子垂头丧气，还是把梨皮塞进麻袋，薛拙“咚”地给他扔了一枚铜钱作奖励。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哗然一阵，像是从街头那头冲来什么猫腻。
薛拙探身望去，看到一个青年衣袍褴褛，神情却倨傲地在人堆里左冲右突，正是贾牧。
贾牧家道中落，曾是个能指点江山的读书种子，如今只能在市井里浪荡，气质倒没丢。
贾牧身后，几名青衫大汉叫喊着：“贾牧！
你小子还赖账！
三天前的茶钱不要了吗？”
贾牧回头，板着脸：“别人都是借钱买书读圣贤，我借钱喝茶谈天下，有何不可？”
“你喝得是仙茶吗？
今儿不给钱，就砸你的诗书摊！”
领头大汉挥舞着牛筋鞭子。
薛拙看出端倪，悄悄把自己那只“催命铜铃”往贾牧面前递了递，低声道：“哥们，用不？
敲一敲倒霉转运。”
贾牧目不斜视，伸手就把铜铃抄在手里，一边摇一边大喊：“市井有恶霸逼良为债，皇恩浩荡何处伸冤！”
人群里应景地笑了几声，却没人搭理这段废话。
薛拙自觉气氛尴尬，掏出一包辣椒面，暗暗准备随时“驱赶流氓”。
这时，从巷口跑来一道风——只见一位女将军装打扮的姑娘，满身尘土血迹，眉宇间英气十足。
她正气喘吁吁地奔到薛拙摊前，背后追出一群刀兵持械的黑衣人。
贾牧皱眉：“温家那帮鹰犬来得倒快。”
薛拙下意识挺胸，但很快就准备缩回去，却被那女将一把拽到了摊后台。
她低声咬牙：“给我找个地方藏命！”
薛拙嘴快：“这杂货摊虽破，但地道西通八达——你要右手边机关匣，左手麻袋和辣椒面全备。”
女将果断钻进机关匣，薛拙啪地一声拉上盖子，贾牧则摇着铜铃使劲扯眼泪，装出一副卖惨模样。
黑衣人冲到摊前，环视一圈，凶狠道：“女将军藏哪儿去了？
你们若敢撒谎，废了你杂货铺！”
薛拙强作镇定，笑得比哭还难看：“几位爷，小家小业的，连茶水都难泡，哪里能藏得住将军？
咱这背后地道是通茅厕的，要不你们进去找找？”
黑衣人不耐烦，踢翻杂货摊桌，铜匙和辣椒面、驱蚊药乱七八糟滚了地。
贾牧见状，大声道：“你们这待遇，倒真是王朝乱世，连老百姓讨生活都见不得了？”
杂货摊边，围观的百姓嚼着瓜子小声议论，眼看黑衣人要动刀。
薛拙一边用眼角瞟机会，一边嘴上硬撑：“爷们，您这刀锋真亮，咱杂货摊顶多有几只蛐蛐，真无能为力。”
黑衣人却细细搜索，越发疑心。
贾牧忽然用铜铃抡了个响，辣椒面撒向空中，尘雾顿时弥漫一片。
薛拙趁乱拉了地道盖，女将从机关匣里挤出来，三人一同钻下地下地道。
黑衣人追至入口，却见一群蛐蛐嗡嗡蹦出，不敢贸然跟进。
薛拙熟门熟路领着贾牧和女将蜘蛛般在黑暗隧道里窜，两边石缝里滴着潮水，脚下咯咯作响。
女将喘气平复，开口说话，言语中带几分感激：“多谢你，薛拙。”
薛拙愣了一下，“姑娘，识得我？”
女将从怀中取出一块军牌，低声道，“唐婉儿，边塞唐家后人。
你救了我一命。
这份恩，我唐婉儿记下了。”
贾牧还在后头喘，“唐将军，竟沦落至此？
温家动作真够毒辣。”
薛拙见状，神经紧张又不忘插科打诨：“三教九流，谁能料到今日能藏地道里讨好汉娘娘人情？
回头你若做了大官，可别忘了我半桶辣椒面。”
唐婉儿虽倦色掩不住，仍笑了笑，“薛拙，行事潇洒又机灵，对得起这乱世的名声。
贾牧，你也别只会朗读诗书，有空多学两手杂货摊的生存之道。”
贾牧苦笑，摸摸乱发，“求活路，哪有讲风雅的余地？
只愿世道早些安稳。”
三人静默片刻，隧道尽头隐约传来杂沓脚步声。
他们屏住呼吸，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
薛拙轻声道：“看来逃命还得再上一层楼，这地道通北街的旧货市场，外头闹哄哄，一会儿混进人群就好。”
唐婉儿点头，贾牧抓紧身上的书卷，带着点无奈又自信的眼神，“是龙是虫，今朝试试便知。”
薛拙在前头轻声嘀咕，“大人物都说乱世能出英雄，我看，先别让自己变成辣椒面里的配菜，才算有本事。”
隧道尽头的一扇破旧木门外，晨雾中逐渐扩散的人声将三人的命运推得愈发嘈杂。
等他们踏出地道，己有人在旧市集聚拢，新的风波正悄然酝酿。
此刻，他们的脚步在乱世晨曦下异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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