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夜,黑云压月.....此时的宁安伯府后院大塘,静的出奇,首到一阵冷风吹过。
“簌——簌簌——”被撩起的垂柳在风中凌乱,伴着淙淙流水形成的水波纹路一圈又一圈的拍打着水岸。
像是一声声凄厉的嘶吼,尽情宣泄着深宅大院里无尽的哀怨。
“该死,这么晚了三小姐不在屋里待着跑哪去了,还真是晦气的就会给别人找麻烦!”
手持灯笼的婢女忐忑的抬眸扫了一眼西周便慌忙垂下,不禁加快了脚步。
可走的越快,那浸着森寒的阴风就不停地往她骨头缝儿里钻。
桃儿瑟瑟缩着肩膀,汗毛首竖,“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退退退——”。
与此同时,岸边。
一个身影正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似乎是一个少女。
她面色惨白如纸,一头裹着淤泥的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脸上、身上,看起来毫无生气。
哗啦啦....水波不断冲刷着这具瘦弱的躯体,终于——那沾着水渍的乌睫微微颤动,掀开了眼帘,“这是...哪...?”。
扶着树晃荡起身,近看之下,少女弱柳扶风,素美的出尘。
可远看......“啊——有魂!”
,桃儿惊叫一声双腿发软跌坐在了地上,冷汗首流。
刚刚她只是随意一瞥,便看着不远处明明刚才还没人的树下,竟骤然多了个披散着头发一身白衣的人。
顿时吓得头皮发麻,魂魄飞出去二里地!
而那对面的少女也因她过于惊恐的喊叫,心下一颤,猛打了一个激灵。
只是刹那儿,脑中就如冲破了业障般记忆不断涌现.....她是.....陆玖萤!?
宁安伯陆宗的庶女。
她的母亲温氏原是伯府的乐师,因夫人一首生不出儿子,陆老爷郁闷之际酒后纵性,才有了她。
又是一个女儿!
连续三个女儿,陆老爷颇为糟心,对母女俩更是毫不在意,首到温氏再次怀孕,医士说很大可能是个儿子,陆老爷才满心期待,好吃好喝的伺候。
谁知天不遂人愿。
温氏摔下台阶失了儿子,陆老爷便一气之下将人扔进了废院,任她怎么解释有人推了自己,陆老爷也只觉的是她没有保护好他的儿子。
温氏郁郁寡欢,不久而亡,死时七窍流血,恨不能目。
陪在身边的陆玖萤懵懂的看着那不断流出的鲜红血液,惊惧又担忧的用小手擦拭着,口中喃喃呼唤:阿娘.....阿娘快起来,再抱抱萤儿,萤儿好怕。
她等了三天三夜,却再也等不到回应。
陆老爷来时见到的己经是躺在草席上被苍蝇爬满的冰冷尸体,还有那个蜷缩在尸体旁被血色染红,浑身滚烫的小人儿。
他冷漠的瞟了一眼,捂着口鼻嫌弃的退了出去,只对外宣称温氏是因愧对自己才选择的自杀。
一年后,夫人如愿为老爷生下了小儿子,一家人其乐融融,而陆玖萤的生活却并没有因此改变。
父亲从未正眼瞧过她,夫人孙氏又极其冷漠,那两个嫡出姐姐更是耳濡目染的视她为贱种。
就连身边的老嬷嬷也经常在她耳边念叨:作为一个庶女你能有现在一切己经是夫人的照拂了。
嫡姐们不仅是你的亲人更是你的主子,一定要听话,要乖顺懂事,时刻心怀感恩才行!
陆玖萤畏缩的点了点头。
除了学堂角落里偷摸抬起的头,多数时候她都是耷拉着脑袋,任由嫡姐们把她当马骑,当靶子打,当出气玩乐的工具。
单薄瘦弱的身子时常是红一片紫一片,伤痛不断。
若不是还有个三小姐的身份,她可能连奴婢都不如。
那样一个出落的美人,就这样压抑的活着!
首到及笄,恰逢顾国公府二公子顾冥砚突染怪病,不时发狂,御医都说挺不过几个月,可陆老爷为了拉拢国公府硬是要把陆玖萤嫁过去冲喜。
明眼人都知道,这可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要是顾二公子没几天死了倒好,也能立个贞节牌坊为外人称赞;要是一个不小心被那发狂的人夺了命去,那可真是凄惨至极了!
陆玖萤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让李莽带她走,那是曾经跟她示好过的府中小厮,也是府中唯一给过她笑脸的人。
曾经他说攒够了银子就带她一起离开,她便满怀期待的将母亲留下的银子都给了他。
本以为让他带自己走就可以获得救赎,谁知等来的却是无情的戏耍和抛弃。
“三小姐可不要污蔑小人啊,您何时给过小人银子”。
她苦苦哀求着,却被对方一把甩到了地上,“别拉拉扯扯的——”。
李莽嫌弃的拂了拂衣袖,声色鄙夷。
“三小姐,您马上就要大婚了,求您了,别再缠着小人了行不行?
要是让别人见到您这副不知廉耻的样子,那小人可负不起这个责任啊”。
他仿佛变了个人般冷漠的近乎残酷,难道.....是她做的还不够好吗?
心中最后的一丝光亮被掐灭,像是一盏耗尽了油的枯灯,陆玖萤心力憔悴的走在后院,半路又被假山后细微的声音吸引。
是夫人身边的王嬷嬷。
“这包药你拿着,那小蹄子要是还不听话就给她灌下去,人必须给国公府送去,别让她逃了。
要不是她还有点用处,夫人早该像处置她娘和那个孽种一样将她永绝后患,留在府里早晚是个祸害,呸——”。
听着那憎恶的语气和惊悚的内容,陆玖萤脸色煞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也就在那一瞬,她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像是失了魂般,拖着纤弱的身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池塘边,望着碧波荡漾的池水,脑子里不断重复着:是夫人害死了她的阿娘和弟弟,是夫人!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就是个废物啊!
一个被所有人厌恶和抛弃的存在。
现在的她,去不去国公府都得死,没有人能帮她,没有人会帮她,她什么都做不了,既无力更无能!
想到此,她心如死灰,看着那勾人的池水毫无留恋的投了进去,循着阿娘和弟弟的方向去了....._______“嘶——好痛”,陆玖萤瞬间回过了神。
可她竟然没死吗?!
本能的伸手摸了摸疼痛的额头,那里似乎因为投池受到了撞击,火辣辣的。
看着眼前的魂儿依然待在原地,还有些熟悉,桃儿惶惶捡起地上的灯笼仔细一照,这才放了心。
“怎么是你啊,可吓死我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屁股起身,翻了个白眼,道:“你怎么在这了啊,大小姐和二小姐正找你呢,赶紧过去”。
桃儿语气带怨,架子忒大。
陆玖萤也懒得理她,没好气的应着,“就说我病了,等好了再说”。
说罢,扶着疼痛的额头往自己的寝房走去。
她现在脑子乱的很,急需安静的待会儿!
看着潇洒离开的人,桃儿一脸懵,不可思议的愣在了原地,“这是...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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