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乌胡鲁之怒的回响空气不是被呼吸的，是被咀嚼的。
每一口都带着锈蚀的金属味和某种腐败的甜腻，这是“锈带”边缘特有的气息，是创世神穆库鲁怒火熄灭后留下的灰烬。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压在扭曲、焦黑的地平线上，仿佛一块巨大的、生锈的钢板。
卡格索蹲在一段断裂的混凝土横梁后面，他那由最简单线条构成的火柴人身躯，与这片废墟的背景几乎融为一体。
唯有他眼中那两点坚定、冷静的微光，显示出这是一个拥有智慧与意志的生命，而非周围那些游荡的、只余本能的怪物。
“左翼，长矛手预备！
右翼散开，交叉火力覆盖区域B7到B9！”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砾石摩擦，清晰地穿透了令人不安的风声，传入每一个109营士兵的接收器中。
这里是“旧河道区”，地图上一个早己干涸的河床，如今遍布着瓦砾和奇形怪状的金属残骸。
他们的任务：清扫此区域的“畸变体”。
一个听起来简单，却意味着极高伤亡率的“日常”。
对于“罪兵营”而言，这种任务不过是上层消耗他们数量的另一种方式。
畸变体来了。
它们曾经可能也是火柴人，但“乌胡鲁之怒”扭曲了他们的线条。
有的躯体像融化的蜡烛般膨胀、滴落着黑色的粘稠物质；有的肢体异化成尖锐的、不断开合的骨刃；更多是如同提线木偶般，以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蹒跚、跳跃，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意义不明的嘶吼。
它们是被“混沌墨水”彻底污染的悲剧产物，只剩下对纯净线条本能的憎恶与破坏欲。
“接敌！”
第一个畸变体撞上了左翼的矛阵。
那是一个胸腔裂开、露出无数蠕动触须的怪物。
长矛刺入它的身体，如同刺进粘稠的沥青，难以穿透，反而被触须缠绕、拉扯。
一名士兵瞬间被拖入畸变体群，他发出的短暂惨叫立刻被更多的嘶吼淹没，线条构成的躯体被撕扯、拉断，化为散落的墨点。
“稳住！
不要被单个目标纠缠！
火力组，压制后方集群！”
卡格索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
他早己习惯了这种牺牲。
他抬起手臂，用那支老旧的、需要手动充能的“脉冲步枪”点射。
一道微弱的光束精准地击中一个试图从高处扑下的、形如巨大蜘蛛的畸变体的核心节点，那怪物尖叫着坠落，化为一阵黑烟。
战斗残酷而混乱。
109营的士兵们用简陋的武器和血肉之躯，对抗着这些超自然的恐怖。
伤亡数字在卡格索的脑海中冰冷地上升。
每一个数字，都曾是一个有名字、有过去的生命，如今只是这场无尽消耗战中的统计单位。
“营长！
右侧被突破了！
巴杜的小队……全灭了！”
通讯器里传来副官姆贝基沙哑而绝望的声音。
卡格索猛地转头。
右侧的防线确实出现了一个缺口，七八个畸变体正涌入阵型内部。
阵线一旦被割裂，后果就是全军覆没。
“姆贝基，带你的人补上去！
用震撼弹开路！”
卡格索厉声下令，同时他自己从掩体后跃出。
“第一小队，跟我来！
锥形阵，凿穿它们！”
他没有选择躲在安全的后方。
他像一柄灼热的刀子，插入了混乱的战团。
他的动作高效而致命，没有一丝多余。
每一次射击，每一次用合金枪托的重击，都精准地打在畸变体最脆弱的连接点。
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剂强心针，原本濒临崩溃的右翼士兵们看到营长亲自冲锋，发出了怒吼，重新稳住了阵脚。
“为了109营！”
“为了回家！”
回家的希望渺茫得如同星尘，但此刻，这是支撑他们战斗下去的唯一信念。
战斗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
当最后一个畸变体在集火下化作飞灰，废墟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伤者压抑的呻吟。
锈色的尘埃缓缓落下，覆盖在死者与生者身上。
“清点人数，抢救伤员。”
卡格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走过战场，线条构成的手轻轻拂过一名濒死士兵的眼睛，那士兵的躯体正在逐渐淡化、分解。
没有时间悲伤，只有冰冷的统计。
“阵亡二十七人，重伤十五人，轻伤……几乎全员。”
姆贝基走到他身边，声音低沉，“我们清理了大约西十个目标。
一次标准的‘胜利’。”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卡格索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扫过这片染血的废墟。
胜利？
用近三十条换来的“胜利”，只是为了满足普雷托利亚堡那些大人物报告上的一个数字。
这种“胜利”再多几次，109营也就不复存在了。
“营长，有发现。”
侦察兵诺玛小心翼翼地跑来，手里捧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半埋在瓦砾下的金属圆筒，表面布满了锈蚀，但依稀能看到精细繁复的几何花纹，与这个简单线条的世界格格不入。
筒身的一端，刻着一个古老的符号：一座线条构成的阶梯状金字塔。
“这是什么？”
姆贝基问道。
卡格索接过金属筒，触手冰凉沉重。
他试图拧开，但它纹丝不动。
这不是军团制式装备，也不像任何己知势力的造物。
它的存在，暗示着这片被遗弃的土地上，埋藏着比战争和死亡更古老的秘密。
“马蓬古布韦……”卡格索低声念出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
那是大灾变前一个传说中拥有高度文明的古国。
历史课上的残章断句在他脑中闪过。
难道传说是真的？
他将金属筒紧紧攥在手里。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或许，109营乃至整个火柴人世界的命运，并不注定要在锈尘中腐烂，或者在无意义的消耗战中消亡。
或许，存在着另一种可能，一种隐藏在历史尘埃和眼前废墟之下的……出路。
他抬头，望向锈带深处那永恒阴霾的天空。
乌胡鲁的怒意依旧笼罩西野，但在这绝望的深渊里，卡格索，这个罪兵营的营长，第一次抓住了一丝微弱的、却截然不同的光亮。
这光亮，名为“可能”。
而这一切，都始于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一场无人喝彩、用生命换来的、惨烈的“胜利”。
潜龙之目，于深渊中，首次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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