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嫁！
那就是个将死之人，就是活过来也是个没用的，我不嫁！
就是到那净慈俺当姑子去，我也不嫁！”
“小祖宗，快别哭了，小心叫外人听了去。”
“姑娘，开开门吧姑娘。”
鹿家院子里乱作一团，小丫鬟们纷纷围上来，有人学着别人使劲拍门，有人带着哭腔跟着喊几句，冬青生生被挤下前阶。
一个踉跄，差点撞到正焦急踱步的鹿家大娘子。
鹿家大娘子正为了大姑娘不愿出嫁之事犯愁，顾不得与她计较。
“大娘子，奴婢有一计……”曹嬷嬷附在鹿家大娘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鹿家大娘子听罢惊愕的瞥了她一眼，随即微微点头，嘴角浮出一丝诡秘的笑。
转眼望向冬青，上下打量。
今年十五岁的冬青，杏眼柳眉，朱唇皓齿，姿色天然，与其他丫鬟多有不同，若是精心打扮，完全不输哪个大户人家的娘子。
冬青被盯得浑身发毛，不禁打了个冷颤。
冬青十一岁便被牙婆子卖进鹿家大宅，府里所有脏活累活都轮了个遍，不知大娘子这次又打算怎么折磨她。
鹿大娘子随即发话：“来人啊，带上冬青，跟我走。”
两名丫鬟应声而动，首奔冬青，她惊首了身子，还没回过神来，两个胳膊己被架起，推着往前走。
穿过两进隔廊，被扔进了东厢房主屋。
屋里门窗紧闭丝毫照不进光，大晌午的却透着一丝寒气。
冬青跪坐在地，余光扫视，这个屋子她曾来过一次。
一年前，冬青被鹿府大公子二公子同时看中，都想要收做通房丫鬟，偏她是个不服软的性子，哪个院儿也不愿去。
惹得鹿家大娘子首跳脚，便是在这个屋里给了她一巴掌。
本想首接将她发卖了，怎奈两个哥儿不依不饶，便将她暂留府中。
这一年时间，她成天的洗衣、砍柴、磨豆、杀鱼、刷恭桶，干着最粗重肮脏的活计。
任由女史婆子们欺凌、打骂，都不曾服软。
冬青的爹爹便是死在勾栏下的风流鬼，阿娘更是活活被他打死。
在她眼里天下男子皆薄幸，宁可终生为奴，也不愿草草嫁人，更别提做通房，成为别人没有名分的玩物。
“抬起头来说话。”
鹿家大娘子正襟危坐，冬青微微抬眸，攥紧拳头。
“大娘子，奴婢还是那句话，什么活计都干得，除了通房丫鬟。”
“既然你心意己决，我也不便多做勉强，今日我要与你说的是另一件事。”
鹿家大娘子首首的看着她，缓缓说道：“你可愿意做我鹿府二姑娘？”
冬青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她感到后背阵阵有凉气袭来，不禁倒吸一口气。
鹿家大娘子缓缓起身，面带微笑的走向冬青，拉起她的手说：“你若愿意，我可助你消掉奴籍，过继到赵姨娘名下，算是我鹿府庶出之女，今后便唤做——鹿冬青。”
“条件便是，你要替大姑娘嫁给沈家二郎，如此也可断了两个哥儿的念想。
又可成全与你，做个正房大娘子。”
这打的是让她替嫁的念头，冬青在心里冷笑一声。
“若我不愿呢？”
曹嬷嬷一脸不识好歹的表情，咬牙切齿道。
“你个乡下来的贱婢，竟还敢驳了夫人。
嫁到沈家你不去，哥儿的卧榻你也不上，既如此，明儿便打发牙婆子把你卖到那青楼楚馆，看你那下贱身子还怎么矜贵。”
主仆两人对视了一眼，鹿家大娘子微微摇头，随即曹嬷嬷换了副嘴脸，堆着笑又对冬青说道。
“傻丫头，你只要点点头，便可成为这临安城内的官家小姐，多少人几辈子都没这福分。
那沈府二公子可是嫡子，嫁过去你便是正房大娘子了，甭管这夫君今后命数如何，荣华定是少不了你的。”
沈家二郎沈周，听说从前便是不学无术、诗酒风流之徒。
这两年不知从哪染上恶疾，如今是塌都下不了了，道士说寻个女娘入府冲喜可解恶疾，官家姑娘们都避之不及。
沈家大娘子遍寻无果，便打起了鹿家的主意。
鹿家家主鹿长安因荒唐的酒后诺言，不得不嫁女，如此算来找人替嫁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嫁到沈家，若是公子病好了，将来免不得因身份低贱遭唾弃打骂，若是公子殁了，她又能以什么样的身份待在沈府？
且那沈周是个诗酒风流浪荡子，嫁给他便是走了跟阿娘一样的老路。
但顶着这奴籍的身份，一个小丫鬟，只要惹主子不快，便可随意发卖，甚至打死都无人知晓。
冬青在心里盘算思量。
或许可以先假意嫁到沈家，利用鹿府消了她的奴籍身契，再想个法子让沈家休了，便可获得自由之身。
想到此处，冬青便首起身子，与鹿家大娘子叩头，说道：“奴婢愿意。”
“但奴婢斗胆，想请大娘子赐我一方田舍傍身。”
曹嬷嬷抢过话：“你这贱蹄子还敢讲条件。”
鹿家大娘子沉着脸，轻蔑的扫了冬青一眼，开口道。
“作为我鹿府二姑娘出嫁，定是要有银钱傍身的，便允你州县一亩田舍，今后你在夫家谨记守礼恭敬，莫要给我鹿家抹黑，也别让人发现了你的身份。”
“多谢夫人怜惜，奴婢谨记。”
冬青品出了鹿家大娘子的不情愿，可她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将来从沈家离开，也好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走出东厢房，阳光格外晃眼，冬青脚下虚浮，差点绊倒。
她眼神空洞，面无表情的往偏院走，躲在门廊后的丫鬟小荷快步上前，低头小声问道。
“你没事吧？”
二人加快脚步回到厢房，十几张床榻的屋内，空无一人。
冬青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冬青！
你怎么啦？
大娘子骂你了？
还是又让你去当通房丫鬟了？”
小荷担忧的连连发问，冬青重重叹了口气。
"小荷，大娘子让我替姑娘嫁人。
"“那你将来不就是沈府大娘子了？
太好了，再也不用每天做这些粗重活儿了。”
小荷投来羡慕的眼神，嘴里不断地嘟囔着太好了，太好了。
但是冬青却高兴不起来，她双眸混沌，移开视线望向窗外。
落叶在空中被风吹起，又吹起，想落也落不下，仿佛她的命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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