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狩猎场上尘土飞扬,一场盛大的秋狩正在如火如荼的展开,一位身着银白色戎服的甲骑具装的清秀少年,腰悬雕花短刀,骑乘的汗血马在山林中穿梭如电。
他身高七尺虽骨架瘦小但精致的五官满脸透着冷厉,他浑身散发着摄入魂魄的气势。
他就是九皇子的孪生妹妹,萧明容。
她左手控缰,右手张弓,箭矢破空时带起猎猎劲风,中箭的麇鹿应声仆地,溅起一片枯叶飞旋。
此时她身后数十名骑手高擎猎旗,猎犬的咆哮与鹰隼的尖啸交织成狩猎的序曲。
残阳将云层烧成锈铁色时,明容的雁翎箭正钉在麋鹿喉骨上。
远处松涛阵阵,猎场边缘的赤桦林簌簌抖动,几片金红枫叶粘在她染血的箭袖上。”
咔嚓——“金丝楠木车厢内骤然传来青瓷盏碎裂的脆响。
这声暗号比她预想的早了半刻,明容指尖微颤,藏在护腕里的冰蚕丝帕渗出冰凉的雾气。
她佯装俯身查看麋鹿尸体,袖中银丝悄无声息缠住三支鸣镝箭尾的金穗。”
九弟脸色怎这般苍白?
“萧景鸢的玄铁扳指磕在车辕发出闷响,震得药瓶里苦杏仁滚落两颗。
明容盯着他腰间晃动的螭纹玉佩——那是母妃薨逝前夜,兄长用金错刀削下的。”
猎场风沙迷了眼。
“她将染血的手帕按在唇边咳嗽,袖中丝帕却己浸透兄长咳出的猩红。
远处惊起的寒鸦掠过天际,六皇子萧景钰的苍鹰正俯冲撕扯车帘,利爪在锦缎上划出裂帛般的声响。
萧景鸢突然大笑拍掌,震得车厢顶部的鸾鸟衔珠簌簌而动。
明容趁机收弓,看着金穗诡异地绞进对方箭囊流苏,仿佛毒蛇缠绕猎物咽喉。
暮色中,她瞥见二皇子靴筒边缘沾着朱砂粉末——与今晨兄长耳后那道抓痕颜色一致。
暮色裹着血腥气漫过车辕,明容垂眼盯着玄色靴尖,金丝线绣的云纹正绞着一片碎玉。
血玉髓在足底裂成三瓣,像极了她被剖成三份的人生——七岁前是母妃怀里学辩百草的稚女,十二岁后是替兄执弓的暗影,而此刻碎玉扎进锦缎的触感,分明是命运递来的第三把刀。
"六弟这扁毛畜生倒是忠心。
"萧景桓忽然俯身拾起带血的鹰羽,玄铁扳指擦过明容紧绷的弓弦,"只是不知认的是旧主,还是......"尾音消融在骤然响起的鹿哨声中,林间倏地跃出十数头白鹿,每只鹿角都系着明黄绢帛。
明昭的咳声猛地顿住。
那是御前才用的五爪龙纹,此刻却如招魂幡般悬在鹿角。
六皇子勒马大笑:"二哥不是说今日要猎祥瑞献父皇?
"话音未落,萧景桓的箭己离弦,却不是射向鹿群——箭簇擦着明容耳畔掠过,钉入她身后老松。
树皮簌簌剥落,露出半枚暗红符印。
明容瞳孔骤缩,那是三年前母妃暴毙时,她亲手刻在棺椁内侧的往生咒。
"好妹妹,你袖中帕子浸的不是枇杷露吧?
"萧景桓指尖捻着从她箭囊摸出的冰蚕丝帕,帕角药渍在暮色里泛着诡谲的靛蓝,"苦杏仁配鹤顶红,倒是治哮症的奇方。
"林间忽起阴风,裹着符灰扑进车帷。
明昭颈间朱砂胎记突然渗出血珠,坠在碎玉上竟凝成并蒂莲形状。
猎鹰在头顶发出凄厉长啸,远处鹿群突然调转方向,顶着龙纹绢帛朝御帐狂奔而去。
护驾!
"御林军的吼声穿透鹿鸣,明容却盯着萧景桓指尖的帕子。
冰蚕丝在暮色里泛着磷火般的幽蓝,那抹蓝她太熟悉——母妃咽气时指甲缝里就嵌着这样的碎屑。
六皇子的马蹄碾过满地符灰:"二哥这出指鹿为马当真精妙,只是不知..."他忽然挥鞭卷住明昭手腕,朱砂胎记上的血莲竟顺着银鞭纹路疯长,"父皇当年说双生子诞时天降红莲业火,原来应在此处!
"明昭喉间发出非人的呜咽,破碎的玉髓耳珰突然悬浮而起。
明容袖中箭矢正要离弦,却见二皇子玄铁扳指重重叩在车辕暗格,整架金丝楠马车轰然展开,露出内里青铜星盘。
星枢转动间,那些溅在车壁上的血珠竟凝成二十八星宿图。
"永和七年七月初七,司天监说荧惑守心。
"萧景桓忽然掐住明容的下颌,将毒帕按在她唇上,"可那夜钦天监地动仪指向的根本不是紫微星,而是..."他指尖猛然刺向星盘上天府星位,那里嵌着半枚血玉髓耳珰。
御帐方向突然传来惨叫。
明容透过翻飞的龙纹绢帛,看见白鹿群正在月光下褪去皮毛,露出森森白骨。
那些系着明黄绢帛的鹿角插入泥土,竟生长出密密麻麻的往生咒文,与三年前棺椁上的符印分毫不差。
"好妹妹,可知当年你刻咒的桃木锥沾了谁的血?
"萧景桓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旧伤疤组成莲花形状,正与明昭颈间胎记遥相呼应。
猎鹰俯冲掀翻星盘,青铜碎片里赫然映出皇帝的脸——他眉心竟也绽着朱砂莲纹。
青铜碎片划过明容的侧脸,血珠坠在星盘残骸上的刹那,二十八宿竟在月下投出三重叠影。
她忽然看清那些星子皆由人骨拼就——紫微垣处是母妃的珊瑚簪,天市垣悬着父皇的青铜剑,而本该属于她和明昭的文昌星位,嵌着两枚染血的苦杏仁。
"那年太史令跪了三天三夜,求父皇溺毙双生子。
"萧景鸢的玄铁扳指突然嵌入星盘裂缝,天府星位的血玉髓耳珰开始渗出黑水,"可他没算到荧惑星早在永和三年就入了你们的眼。
"明昭的咳喘突然转为清冷笑声,他指尖蘸着颈间血莲,在车辕刻出北斗九星图:"二哥可知第七颗辅星为何叫破军?
"月光照在缺失的第九星位,那里分明是皇帝眉心的朱砂莲纹。
六皇子的猎鹰突然哀鸣坠地,羽翼间抖落发黄的星历残页。
明容拾起半张永和七年的《步天歌》,"荧惑化赤莲"的批注旁竟有母妃簪花小楷:"以双星为皿,承紫微之厄。
"御帐方向传来钟磬之音,白鹿骸骨正随着音律拼合成巨大浑天仪。
明容看见三年前的自己跪在棺椁前,刻往生咒的桃木锥突然被棺中伸出的手握住——那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此刻正按在六皇子弓弦上。
"好个承厄之皿!
"萧景桓忽然割破手腕,血淋在青铜剑投影处,"父皇借你们吸走天罚时,可说过嫡皇子生来就该是镇国鼎的祭品?
"星盘投影中浮现出惊人画面:永和七年真正的荧惑守心,血色星光照耀的竟是产阁而非紫宸殿。
明昭的哮喘声化作星图谶语:"贪狼吞嫡,破军浴火。
"悬浮的血玉髓突然炸裂,每一粒碎屑都映出不同结局——有朱砂莲纹吞噬皇城的,有双生子化为星子永隔天河的,最后一块碎片里,母妃正将苦杏仁喂给摇篮里的萧景鸢。
万千星轨突然凝滞成青铜钟摆,明容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二十八宿间裂成琉璃齑粉。
每一粒晶尘里都蜷缩着不同年岁的她——七岁捧着《灵宪》问母妃"彗星何辜"的,十二岁替兄折箭时虎口震裂的,此刻正在星骸中拾起苦杏仁的她忽然轻笑:"二哥可知张衡《思玄赋》里委水衡乎玄冥的真意?
"血玉碎屑应声聚成浑天西游仪,明昭咳出的血珠正在黄道带上刻出赤道偏移值。
"天道左旋,诸君却要逆牵星轨。
"他指尖血莲突然绽开,每片花瓣都是《开元占经》残页,"七政失序非因荧惑,而在人心贪狼。
"萧景桓的玄铁扳指突然浮空旋转,割裂的星图里涌出永和七年的月光。
明容看见襁褓中的自己与兄长被摆上浑天仪,父皇的青铜剑正将他们的脐带血引入三垣分野。
"好个以星为皿!
"她突然扯断颈间红绳,坠落的玉髓耳珰击碎天府星位,"那便让孩儿替紫微星问一句——"碎裂声荡开宿命涟漪,所有星官图开始倒流。
明昭的哮喘声化作《天问》残章:"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每声诘问皆震落一重星垣,当第十一声落下时,众人足下浮现出巨大的盖天七衡六间图。
那些标注夏至冬至的同心圆,此刻正渗出母妃棺椁上的往生咒文。
"原来我们皆是晷影。
"明容突然将箭簇刺入象征皇权的紫微垣,星尘喷涌如银河决堤,"子午线不过是被囚禁的日晷针!
"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化为周髀算经里的圭表,而萧景桓心口的莲纹突然伸出青铜窥管,正将六皇子的命宫钉在危月燕凶位。
明昭忽然抓住飞散的星子塞入咽喉,咳出的竟是完整的《甘石星经》:"荧惑未尝乱,乱的是以璇玑玉衡为枷锁的人!
"他颈间血莲化作赤焰焚尽星图,在所有人头顶烧出没有二十八宿的纯净夜空。
没有分野,没有吉凶,唯有北斗勺柄滴落的星髓凝成崭新谶语:"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御帐方向传来玉碎之声,皇帝眉心血莲正随纯净星光凋谢。
明容在最后的星轨残光里望见母妃——这次她没有躺在棺中,而是站在未央宫顶将浑天仪推入太液池。
涟漪荡开时,永和七年的荧惑星温柔地坠入双生子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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