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雪的指尖刚触到跪俑脖颈,修复室的顶灯骤然熄灭。
最后一缕光卡在陶俑开裂的唇缝里,像含着一口将吐未吐的血。
她后颈汗毛倒竖,闭馆后的景祺阁地窖本该死寂无声,此刻却响起黏腻的呼吸声,仿佛有东西贴着耳廓爬过。
“谁?”
应急手电的白光劈开黑暗。
三尊跪俑依旧低眉顺目蜷在修复台上,青灰陶土在冷光下泛着尸蜡般的色泽。
这些三个月前从故宫地下挖出的异形秦俑,双手反剪,脊椎弯折如弓,像是在跪拜某个看不见的王。
她强压下心悸,热熔刀贴上俑人指关节。
淤泥剥落的瞬间,一抹猩红刺入眼帘,是半片人类指甲,带着新鲜血丝卡在陶土缝隙里。
三天前触电身亡的学徒小周,失踪时右手无名指恰好缺了片指甲。
监控屏突然黑了一瞬。
林惊雪本能地后撤,后背却撞上冰冷的硬物。
记忆中的防尘柜本该在五步开外,此刻却紧贴脊梁。
陶俑断裂的右臂悬浮在空中,五指如生铁般箍住她的咽喉。
手电筒滚落在地,白光恰好照亮俑人缓缓抬起的脸——本该是空眼眶的位置裂开蛛网纹,红宝石内胆崩碎,露出底下黏连神经的血色眼球。
“……活俑?”
热熔刀捅进血色瞳孔的刹那,黑浆喷溅如注。
整排防尘柜轰然炸裂,明清字画卷轴如招魂幡漫天飞旋。
帛裂声中混着陶土剥落的脆响,另外两尊跪俑的膝盖在地上刮出火星,颈椎以人类无法企及的角度扭转,血瞳在黑暗中拉出残影。
逃生通道的门锁锈死了。
林惊雪蜷在墙角喘息,右眼突然灼烧般剧痛。
六岁那年的画面在剧痛中闪现:母亲被青面俑人拖行在甬道,鎏金地砖上划出的血痕组成篆体“隗”字。
那声跨越二十年的“快逃”与现实重叠,她悚然回头,三尊跪俑正从天花板倒爬而来,颈椎180度翻转,关节发出陶土摩擦的咯吱声。
父亲遗留的青铜匕首割开掌心,月光忽然渗进地窖。
刃口沾血的蟠螭纹泛起幽蓝磷光,最近的陶俑在磷火中尖啸后退,胸腔里传出万千甲虫振翅的嗡鸣。
她趁机撞开气窗翻进雪地,却听见身后传来整饬的脚步声。
七百二十阶汉白玉丹陛之下,无数陶俑正在列阵。
月光洗过它们空洞的眼眶,最前方的将军俑举起残破旗幡,褪色的朱砂写着“隗”字,和她母亲身份证上的姓氏一模一样。
手机在凌晨三点响起。
“林小姐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男声带着金石相击的冷意,“看看窗外。”
窗帘扯开的瞬间,玻璃炸开蛛网裂纹。
白天被刺穿的陶俑正贴在外墙,裂缝中钻出血红肉芽,像要隔着玻璃舔舐她的眼球。
更骇人的是,它断裂的右臂粘着半截制服碎片,与小周失踪时所穿一模一样。
血手印在玻璃浮现时,右眼再度灼痛。
地宫幻象中,九尊人面蛇身的巨俑盘踞成阵,每尊俑心都禁锢着与母亲容貌相同的女子。
而她跪在阵眼,匕首插入心脏,鲜血漫过所有陶俑的脚背……“祭阵将成。”
窗外的陶俑咧开嘴,露出森白牙齿。
林惊雪抄起案上镇纸砸去,陶俑却在触地前化为齑粉。
夜风卷着雪粒灌入,修复台上的跪俑残骸不翼而飞,只留下地砖上一串湿漉漉的脚印,蜿蜒着爬向景祺阁深处未开放的区域。
慈宁宫方向传来瓦片碎裂声。
林惊雪攥着匕首追出地窖,月光下的故宫仿佛活了过来。
太和殿屋脊的螭吻转动眼珠,金水桥的汉白玉栏杆渗出青铜液,连宫墙夹道的槐树都垂下陶土气根。
她踢开景仁宫偏殿的破木门,手电光扫过积灰的博古架。
1987年的修缮报告卡在架缝间,泛黄的纸页记载着诡异事件:“是夜子时,三尊跪俑腹腔传出啼哭,钢水封存后移交地库(详见X-13密档)。”
报告末页贴着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她站在跪俑前,脖颈己有青灰色斑纹。
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视频:西安兵马俑坑的跪射俑集体转向东方,眼眶中渗出黑浆,在坑底汇成指向故宫的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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