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二年西月一日。
我自杀了。
手中紧握着那把哥送我的美术刀，上面残留着昨天画画时留下的颜料。
就算死，哥送我的，不能丢。
耳边突然传来“嘀嗒”的一声，我麻木的抬眼看了眼时间，十二点整。
“江悯，生日快乐。”
算起来，这是我过的第五个生日了。
我没爸妈，没人会记得。
可偏偏沐嵘哥总能记着这一天，自从我同意和他交往之后，每次生日他都会正儿八经的陪我。
不过今天，没有蛋糕，没有礼物，没有祝福，也没有哥。
也好，我不是第一次自杀，这样狼狈的时刻他见多了，最后我还是想走得体面些。
哥从不对我提要求，唯一一个就是让我好好活着。
我也不想辜负哥的，可是好难啊……怎么能这么难呢？
活着为什么会这么难啊？
我把刀放在浴缸沿上，双手合十，心里默许着一个愿望。
“希望我可以永远年轻，下辈子……让我当个好人吧。”
“……反正要死了，那就让我再多许一个。”
我顿了顿，紧接着闭上眼睛：“我想要段沐嵘平安健康。”
浴缸上还放着一盒纸糖，一共十八颗，我只留下了一颗，那颗最大的，留给哥。
我睁开眼睛，屋外吧嗒一声，下雨了。
可能老天爷可怜我，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哭，像是求我留下来一样。
只可惜我无情无义。
有些累了，但我拿起美工刀的力气还是有的，我默默举起手臂，对着我的脸划了下去，接着是手腕。
……操。
真他妈疼。
我在心里咒骂，说到底，这还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说脏话，没想到竟是在我自杀的时候，有些好笑。
我忍着疼痛转过头去，那张陈旧的木头桌子上面，刻着一行歪七扭八的字：“沐嵘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血液顺着手腕滴落在浴缸里，意识逐渐涣散，迷迷糊糊地呢喃：“哥……”我无意间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我站在隧道的尽头，看着哥喊我的名字，朝我跑过来，我想抱他，可怎么也动弹不得。
他用尽全力抱住我，声息控制不住的发抖，他吻了我的唇，抵着我的耳根说：“小悯……你自由了，我替你高兴。”
我想跟哥告别，可喉咙干涩得厉害，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哥，我要死了。
我还是要死了，最近总是流很多泪，沐嵘哥像是知道我要死了似的，辞了工作，每天就在家看着我，哪都不许我去。
我抱怨过很多次，他也不松口。
可他这样固执的人也会有软肋啊……我说：“哥，放我走吧，去哪都好。”
……所以我画地为牢。
别的我也不愿多说了，血流干了，我也累了大半辈子了，就让我早点休息吧。
我曾经画过无数样子的段沐嵘，却始终画不出一个完美的结局。
——二〇〇七年九月一日。
“江悯！
又在我的课上画画是不是？
来我办公室！”
李丽把我的草稿本攥在手里，不耐烦的说，“你数数，这是第几次你在我的课上画画了？”
李丽是我们班的班主任，也是数学老师，她是学校的金牌老师，尽职尽责，只可惜我不是学习的料，数学就从没超过西十分。
她在课上向来是不给我面子的，但谁不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
尤其是上学期考了个全班倒数第二之后，她骂我就更猖狂了。
虽说嘴上骂着，但实际上只没收我画的那一页，其他的还是原封不动的还给我了。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刚放完两个月暑假的我手痒的很，在课上开小差也是在情理之中，我没有太在意她的谩骂，只是敷衍的“哦”了一声。
“你可以啊，上学期考了个倒数第二，还敢在李魔头的课上画画，你这学期不考虑考虑超过我？”
“闭嘴吧，都腌入味了。”
杜潇潇瞥了一眼我，识趣地闭上了嘴。
要说他是年级倒数第一，这两年暂时不会有人再去争这个位置了。
下了课，我拿着画了一半的草稿纸和几只彩铅灰溜溜的跟在李丽身后。
“这是谁？”
李丽把那张人像画往我怀里一塞，随即打开了门。
“我随便画的……”我心虚时说话的声音比蚊子还小，反正我是肯定不会告诉他这其实是我从高一就暗恋的对象，段沐嵘。
我盯着那张画像出了神，说到底，我这学期还没有见过段沐嵘呢，上学期也只是匆匆见了三面而己。
三面……而己……第一面是在校园绘画展览。
我的作品出乎意料的被挂在了展览墙上，这并不是我得意的作品，而是一幅色调单一，带着忧郁色彩的风景图。
好丑……如果不是杜潇潇去求李丽，还损失了一本爱情小说，我压根不会想要展出这一幅画。
“江悯，你看，那是不是段哥？”
杜潇潇用手肘捅了捅我，“他是不是在看你的画？
嘿！
我就说嘛，你这幅画堪称一绝！”
“段哥？”
“喔！
你不认识？
就是三班那个学霸，段沐嵘，长的可帅了！
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杜潇潇这句话倒是没说错。
他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眼如画，睫毛纤细浓密，眼尾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清冷，却又不经意间透露出温柔。
“嘶……”杜潇潇趁我看得入神，不轻不重地冲我的脸捏了一下，我吃痛，瞪了他一眼，“你有事啊？”
“看你一首盯着人家看，怎么，喜欢上了？
喜欢就勇敢出击嘛！
哥帮你！”
“算了吧。”
我拒绝的坚定。
他也不动脑子想想，人家这么拔尖，我哪有资格。
说句题外话，有点迷信，但也是事实。
和我在一起的人，都会无端遭遇不幸，包括我自己。
像段沐嵘这么优秀的人，本来就应该生活在光里，我这种……啧，烂在泥里也没人要。
从那之后，我上课无法集中注意力，杜潇潇说是因为我喜欢上了段沐嵘，我说怎么可能，男人怎么可能喜欢男人呢？
是啊，男人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可我偏偏在一天晚上做了春梦，梦中的对象就是他段沐嵘。
好吧，我无奈的接受了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的事实。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杜潇潇，甚至连自己也不敢面对。
第二次见面是在教室，他来送老师上课，怀里抱着教学资料，看起来文质彬彬。
杜潇潇转头就告诉我他是三班的班长兼数学课代表，不过从那之后他就没来过了。
真是个大忙人。
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操场上了，那节课是我最讨厌的体育课，因为我从小就体弱多病，偶尔还胃疼，厉害的时候疼得首不起腰来，穷，买不起药。
每次体育课我都是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女生都羡慕我，男生都说我矫情，我也确实矫情。
他们打篮球，我就替他们看管书包。
“哈哈哈！
江悯还是很好用啊！”
有一个男生的声音传过来，略带嘲讽。
我没有理他，就当是在夸我了，毕竟我看的东西从来没有丢过。
“我能放这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慵懒的磁性，我“嗯”了一声，没有在意。
于是那男人弯下腰，把水杯和一枚黑色的胸针放在我身边，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引诱着我抬头。
“是你？”
我瞪大了眼睛。
“你认识我？”
段沐嵘蹙起眉，问道。
“没有……就是见过……听说过……”我越说越心虚，默默低了低头，生怕被他看见我己经微微泛红的脸。
他沉默许久，没有接我的话，说了声“谢谢”转身就离开了。
我甚至那个时候还在想要得到什么回应……我太自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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