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叶游。
这个名字读起来象“夜游”。
“游”是一个不被赋予希望、美好祝愿,亦无坠入失望之忧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字,但却是我的名字。
这在我喜好为同学起绰号的读书时代,很难不成为顽友的笑柄。
我少年时是一个眉目长得很清秀、气质羞涩的女孩子,却被起绰号“夜游神”,当然拜这个古怪的名字所赐。
陆游有首著名的《钗头凤》词,虽风流千古却描述一个爱情悲剧。
陆游与唐琬虽为感情深厚的佳偶,但因陆母不喜唐琬,威逼二人各自另行嫁娶。
十年之后陆游游园再遇唐琬,心碎欲伤写下“红酥手,黄籘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我出生在水乡之城书香门第的叶家,父亲是几代单传的独子。
母亲在生下我之后,被几乎与中国现代妇产科学的奠基人林巧稚齐名人士的徒孙——身居某市医院副院长的祖母逼迫改嫁。
身沾书卷气、任职知名高校学府的父亲,在这现代版《孔雀东南飞》面前,居然选择了隐忍。
我自幼不知母亲和祖母为何不和睦,也不知道大人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长大之后,结合父亲离婚后15年不曾再婚的过往,不难想象当我尚在襁褓之中,父亲在古色古香大书桌的靠背椅上面色深沉地坐着,口中喃喃地念着陆游那首诗,而后定下这个会跟随我一生的名字“游”。
游。
游荡。
游弋。
游移。
*回忆起童年,除了母亲不曾长伴我身侧,我应该还算活得幸福的。
不肯再婚的父亲,未捎给我后妈的虐待之苦;而那仅有几次病若游丝、气若飘烟的大病,在祖母一干得力部属的关照下,根本不用父母随侍床侧、忧心烦恼。
那些母亲温柔回荡在耳畔的儿歌当然是不用想能听到了,因为她不被允许上门探视我,即使是在我生病的时候。
12岁那年夏天我因为食物感染牙床,患了淋巴结囊肿,用了当时最先进的消炎药,对疼痛仍无济于事,半夜呻吟着辗转难眠,恍惚中看到病床边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我居然一点也不害怕。
白天围着我转的护士、医生,刚来的时候,我也都没见过。
她静静地坐着,温柔的目光看着我。
我忍着嗓子的疼问她“你是谁?”
她长得好美,月光又那么朦胧,让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她显得有些神秘,原本白皙的皮肤被月光照射,透出珍珠的光泽。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然后柔软光润的唇吐出天籁一般的话,“叶游,我叫韩重双。
我是你妈妈。”
那么好听又清脆的声音,似乎减轻了我的疼痛。
我忽然明白过来“我是你妈妈”这句话的意思,眼睛才一亮,她却站了起来,“叶游,我要去德国了。
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韩重双。”
叫“韩重双”的妈妈在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如同昙花般在我眼前一现,消失了。
被炎症折磨不时发冷汗的我,甚至以为那场相遇是我被病魔折磨时,恍惚而生的错觉。
我一首知道自己有妈妈,也一首知道她“不愿”见我。
而那一夜简简单单的自我介绍以及临别之语,更让我对祖母所说“她厌恶我”的观念深信不疑。
*大病初愈之后,对这件事尚懵懂疑惑的我,倚在楚玄武家院子的桃树下,闷闷不乐。
春天的微风和煦,落花缤纷。
在柔和的阳光照射下,花瓣薄得彻底透明。
一丝一缕的纹理像极了我柔嫩手掌的手纹。
仿佛芜杂无序,最终万线归一。
“你在看什么?”
略带深沉的清脆嗓音,从我后颈喷薄而下。
是高高大大的楚玄武。
*我12岁时他15岁,总穿着白色衬衣。
他的衣服总很干净,肤色很白,夏日里跟他骑单车出去,回家来总是我晒得溜黑,他裸露在外的双臂却依然白皙。
我叫他“玄武哥”。
此时,他疑惑的目光扫向我、低头凝视手掌心的表情。
*我家与楚家同城、同街,比邻而居。
市医院分的带小院的房子,是那年代唯一给干部的福利。
院子一般不大,几室无厅,但能在方圆寸土之地种几棵树、砌个花台。
他住我家的隔壁,爷爷也在医院任职。
又因为这个关系,我自小与他同幼儿园、同小学、首到他现在大我几级——考上高中。
他从小就比同龄人长得高,加之营养到位,健硕结实,打架相当在行。
住在这条街的似乎都是当地“文化”人,子女均是医院或政府部门子弟,同在市里上学,学习交友的风格自成一派。
不免有些地方上的同校毛头小子,看不惯其做派,前来挑衅。
放学回家路上,时常有莫名“血案”发生。
顽劣之徒PK薄面书生,自然胜负易定。
有时动手事件的起因,竟是半块橡皮。
同院的男孩子常有鼻青脸肿哭着回家的,但楚玄武除外。
他是打架出了名的,传闻从没吃过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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