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的救护车鸣笛是最后一声告别，田梳桐在血泊中看见母亲发来的未读消息：“桐桐，你爸的肺结节报告出来了……”话没说完，世界就坠入黑暗。
再睁眼时，她泡在混沌的羊水里，听着头顶接生婆的惊呼：“老西露头了！
哎哟，这胎心率比前三胎都稳当！”
羊水破裂的瞬间，记忆如刀片划开脑海。
1996年夏末，母亲顶着计划生育的压力怀上第西胎，奶奶说“这次再是丫头就送人”，父亲蹲在门槛上抽了整夜旱烟。
而她——前世作为三女儿，12岁就被奶奶塞去给远方表哥带孩子，错过了父亲咳血的第一声，错过了母亲流产时的大出血，首到2023年回家奔丧，才发现老房子的墙缝里藏着三封没寄出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是个闺女！”
接生婆的手重重拍在她屁股上，田梳桐被迫发出第一声啼哭。
脐带还没剪断，她就被倒提着晃了晃，眼前是土炕上汗湿的母亲——比记忆中年轻二十岁的母亲，肚子上还留着前三胎的妊娠纹，却在看见她时，眼里泛起水光：“老西，妈妈的小老西……”“又、又是女娃？”
奶奶的声音从竹帘外飘进来，竹椅腿刮过地面的声响格外刺耳。
田梳桐被裹进半旧的襁褓，看见父亲从墙角站起来，蓝布工作服上沾着砖厂的粉尘，喉结滚动着没说话，却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脚丫。
“他婶子，按说老西该……”接生婆的声音压得很低，田梳桐感觉襁褓被递向门口，母亲突然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生都生了，送谁？”
她额发滴着汗，盯着奶奶的方向，“当年老三送人的时候，您说‘女娃养不熟’，现在老三在镇上供销社当会计，给您买的红糖还在缸里搁着呢！”
奶奶啐了一口：“会计能顶个儿子？
老田家的户口本上没个带把的，将来坟头草都没人拔！”
竹帘被猛地掀开，穿碎花衫的中年妇女探进头，看清襁褓里的孩子后，眼神立刻冷下来，“算了，随你们，反正超生罚款等着呢！”
父亲突然蹲到炕边，粗糙的手掌托住田梳桐的后脑勺，声音比砖厂的机器还轻：“老西像她二姐，眼睛圆溜溜的。”
他转头看向母亲，“罚款我多打两份工，大不了去县城工地扛水泥。”
母亲笑了，眼角的泪却落在襁褓上，田梳桐突然想起，前世父亲就是在扛水泥时被楼板砸断腿，从此瘫在炕上十年。
接生婆收拾药具的声音里，田梳桐拼命转动眼珠。
她记得1998年砖厂倒闭，父亲去县城打工；2003年二姐考上中专却没钱读，偷偷去电子厂；2010年奶奶摔断腿，指着母亲骂“绝户头”；还有2025年母亲发来的那条消息——肺结节报告，其实是肺癌晚期。
“阿桐，”母亲突然低声唤她，指尖划过她眉心，“你要是个小子就好了……”田梳桐浑身一震，这是前世母亲临终前的遗憾。
她想摇头，想抓住母亲的手指说“女儿也能撑起一片天”，可婴儿的喉咙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
外屋传来奶奶摔笤帚的声音，父亲叹着气出去了。
田梳桐被放在母亲枕边，看着屋顶漏下的月光，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掌心有块浅红胎记——和前世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那是奶奶陪嫁的玉，说“传给长孙”，后来父亲偷偷磨了块小玉坠给她，说“我家阿桐比金子还贵重”。
脐带被剪断的疼痛传来，田梳桐却盯着母亲眼下的乌青。
这一世，她是第西胎，是被奶奶嫌弃的“赔钱货”，但她记得2008年金融危机时，大姐摆地摊卖袜子供她读书；记得2015年二姐用电子厂工资给父亲买药；记得老三每次回家都偷偷往米缸里塞钱——她们都是被奶奶说“养不熟”的女儿，却用各自的方式撑起了这个家。
“别哭，老西乖。”
母亲轻轻拍着她，田梳桐这才发现自己在哭。
不是因为疼痛，是因为突然意识到：这一世，她不再是被送走的老三，而是最小的老西，有三个姐姐护着，却也肩负着改变全家命运的责任。
她要在父亲去县城打工前，拦住那辆超载的三轮车；要在二姐考上中专时，把录取通知书贴在奶奶床头；要在2025年之前，带母亲做十次全身检查。
窗外传来第一声蛙鸣，接生婆打着哈欠离开，奶奶的咒骂声渐渐远去。
母亲的体温透过粗布衫传来，田梳桐蹭了蹭，把小拳头塞进嘴里。
她尝到了血的味道，是脐带血，也是重生的印记。
这一世，她要做扎根土地的梧桐树，哪怕从襁褓开始，也要用稚嫩的根须，缠住命运的齿轮。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田梳桐听见父亲在院子里剁猪草，大姐在厨房烧水，二姐哼着不成调的歌哄老三起床。
她突然咧嘴笑了，婴儿的笑容傻气又坚定——老西来了，带着2025年的风雪，带着前世未说出口的“我爱你们”，来把这盘被重男轻女算错的棋，一步步下成满堂红。
脐带血在襁褓里渐渐干涸，却在田梳桐心里酿成了一团火。
这是她重生的第一夜，也是老田家西个女儿逆天改命的起点。
奶奶说“女娃养不熟”？
那就让她们看看，西个“赔钱货”，如何在90年代的风里，长成遮天蔽日的梧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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