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润娥的家世与成长1901年初春，上海城厢的弄堂里飘着淡淡的药香。
张家祖传的“杏林堂”医馆坐落在青石板路尽头，门楣上挂着“悬壶济世”的匾额，漆色斑驳却庄重如旧。
张润娥跪在医馆后院的蒲团上，纤细的手指捏着绣花针，正对着日光穿线。
她穿一件藕荷色斜襟短袄，领口绣着缠枝莲纹，乌黑的发辫垂在腰间，发梢缀着一枚青玉坠子——那是父亲张衡山在她及笄那年亲手戴上的。
“润娥，针脚密些。”
母亲王氏从廊下走过，瞥了一眼她绣了一半的鸳鸯枕套，轻叹道，“顾家那孩子下月就要从圣约翰书院回来了，你这活计……总得像个样子。”
张润娥指尖一颤，针尖刺入指腹，血珠洇在雪白的绸面上，像落了一瓣残梅。
她慌忙用帕子捂住手指，垂眸应了声“晓得了”，耳尖却悄悄红了。
顾维钧。
这个名字在她心里滚了十年。
自打六岁那年，父亲指着案上黄历说“这是你未来的夫婿”，那个素未谋面的少年就成了她命里的一根刺——扎得隐秘，却总在夜深人静时隐隐作痛。
2 顾维钧的早年生活与留学背景此时，黄浦江畔的圣约翰书院内，顾维钧正站在礼堂的彩玻璃穹顶下。
夕阳透过玫瑰窗泼在他崭新的西装上，将墨绿格纹染成一片鎏金。
“密斯特顾，哥伦比亚大学的录取书到了！”
教务长挥舞着电报疾步走来，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鸽子。
顾维钧接过电报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想起三年前初入书院时，自己还穿着长衫布鞋，在洋学生轻蔑的目光中攥紧了《申报》上剪下的严复译文。
那些啃着冷馒头彻夜苦读的日子，那些在礼拜堂后排偷练英文发音的清晨，此刻都化作掌心里这张薄纸的重量。
“只是……”教务长欲言又止，“张老先生前日又托人捎来口信，说婚期不能再拖了。”
顾维钧望向窗外。
江面上汽笛长鸣，一艘英国商船正破浪而行，烟囱喷出的煤烟在天际晕成灰雾。
他忽然想起张衡山布满老茧的手——那双手曾在他父亲病逝时，将顾家抵押的房契悄悄塞回他母亲手中；又在他考取书院时，变卖了祖传的《黄帝内经》竹简。
“烦请转告恩公，”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待学成归国，必当践约。”
3 两家联姻的初衷与期待杏林堂后院的合欢树开花那日，张衡山捻着胡须在诊脉案前坐了整宿。
药柜上搁着顾家送来的庚帖，红纸金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老爷当真要把润娥许给顾家？”
王氏捧着茶盏的手首打颤，“那孩子如今洋派得很，前日刘太太瞧见他戴着金丝眼镜，说连作揖都不肯弯腰……”“妇人之见！”
张衡山猛拍案几，震得铜秤上的药草簌簌而落，“顾家小子有鲲鹏之志，润娥嫁他，是跳出这方寸医馆的天梯！
再说——”他望向廊下绣嫁衣的女儿，声音忽地放软，“那孩子重情，必不会负了润娥。”
他怎会不知世道在变？
上月租界里闹剪辫风潮，几个穿短褂的维新党人闯进老城厢，举着《时务报》高喊“废缠足、兴女学”。
可他的润娥，终究是旧世界长出的莲，该养在深院高墙里。
翌日清晨，张衡山亲自押着三箱嫁妆送往顾家。
红木箱里除了锦缎首饰，还藏着两册手抄的《妇科秘要》——那是他毕生绝学，本打算传给入赘女婿的。
4 订婚仪式1901年腊月初八，顾家天井里铺满爆竹碎屑。
顾维钧僵硬地立在堂前，西装口袋里揣着赴美的船票。
他望着对面低垂螓首的少女：她发间插着鎏金点翠簪，耳坠随着呼吸轻颤，像停在花间的蝶。
“维钧，给张家小姐奉茶。”
母亲在身后轻推。
他接过青瓷盖碗的刹那，张润娥忽然抬头。
西目相对的瞬间，他看见那双杏眼里映着红烛的光，清澈得能照见自己西装革履的倒影。
少女急急垂眸，却有一滴泪落在茶汤里，荡开细细的涟漪。
当夜，张衡山醉倒在太师椅上，攥着顾维钧的手反复念叨：“我把润娥交给你……交给你……”檐角铜铃被北风吹得叮当响，盖住了少女厢房里压抑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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