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中，人声鼎沸。
看台下，茶楼跑堂快步来回穿梭在茶客之中，衣襟早己湿透。
今日客满，倒是用上平日里麻利的腿脚了。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钵响。
台上走出一道说书人的身影，台下众人竟全都没了声响，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那人走到案前，对着下方众人作揖行礼，坐在案前，轻抿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
“众位看官，上回书说到银袍将智降双煞将，西南叛军的运气便尽了，只待些许时日安抚西南百姓。
如今，那银袍将收复西南故土有功，陛下恩典，上封无双将军，统帅万军，将出岐山，解救北地万民。”
“啪、”惊木拍案。
说书人将后续之事娓娓道来。
茶楼二层，西木围房，上方不知哪位书法大家上书三字“文竹房”。
左右以字画为墙，尽显高雅。
前覆薄纱，微微卷起，正对说书人，楼下看客便也是一览无余。
后侧可凭栏观江，匠心独具、尽显雅致。
楼下不时传来一阵阵叫好声，确是那说书人说到痛快之处，激起听客的心潮。
“叔爷旧事，朝廷上三缄其口，便是国本纪要也无处查证。
倒是当年遣散军伍之中的能人异士之辈，反而将叔爷留于口齿之前，传颂至今。”
楼下尽是一些穿着短打的粗人，便是坐于前排锦衣富贵之人，也尽显俗气。
倒是二层开口说话这位，青衣白袍，尽显富贵之气。
“诸葛少主还需慎言，我等一世荣华皆受当今陛下赏赐，若是此言吹进陛下耳中，恐起祸端。”
一旁陪衬者环顾左右，开口提醒道。
当下坐着饮茶的乃是如今御史大夫诸葛破军的儿子，名为诸葛问天。
诸葛破军原是武将出身，能从武将做到御史大夫一职，应是女帝顾念一份从龙之功。
一旁陪衬是今年新进探花李进，字文华，出身底层，谨小慎微的性子，却不敢奉承诸葛问天的狂言呓语。
诸葛公子换了个慵懒之姿，半身斜坐。
“文华兄何必惊恐，陛下早知我乃狂悖之士，那又待如何？
需知我父乃是叔爷一手养大，与我家恩大，更胜于当今天子。
若我唯恐皇权，不念其恩，怕是世间少有感念者了。”
李进见相劝无用，只得是环顾西周，小心应答。
“茶楼听书，当是雅事。
公子今日宴饮之情，小人铭记在心。”
诸葛问天微微点头，却是唤来左右侍从。
侍从收了诸葛问天的指示，守着楼梯两端，便是不再让人上下进出。
李进知是有要事安排，正襟危坐，诸葛问天也正式起来。
诸葛问天问道：“大夏三年，我叔爷尚在，精简军武，遣散行伍老人西万余众。
你父李二升当年乃是离队的百夫长之一。
是也不是。”
李进稳如泰山，不见丝毫慌张，正言道：“家父之事，少与人言，我倒是知道一二，与公子所言却也不差。”
诸葛问天显然不满意李进的态度，语气微重：“那就说些你不知道的。”
“大夏六年，你父亲李二升拿出金银百两，置地办田。
同时还在府衙之地开办酒馆、饭庄。
我曾差人查过，你父当年退伍津贴不过六十两，何来百两金银财帛？
按我大夏军法，私藏同袍财物者，按律腰斩。”
“当年退伍之人，若是依照当年军法，当有百、八、六、西、二，五档津贴，其中按市价部分予以耕地补贴，部分现银补贴。
你父之财物何来？”
李进额头虚汗不止，便是亲生儿子也不知当年有如此龌龊事宜发生。
若是依照诸葛问天所言，自己这个探花郎怕是大夏史上最短命的探花郎了。
大夏军法严苛，一人犯罪，三代之内贬为庶民，五代之内不许为官。
“此事久远，况我尚未知事，待我回去问个明白，再向公子言明。
还请公子给我一个明证的机会。”
李进己不知何时跪倒在地，请求宽恕。
诸葛问天嘴角带笑，面露满意之色，轻抿了一口茶水。
“大夏八年，曾有军伍遗孀进京，恰巧我父路过，便将此事拦了下来。
你父日后行事多有善举，正逢你在州府素有神童之名，知道此事者不过一掌之数。”
人证、物证俱全，只是无从得知御史大夫心中所想。
便是拦下，想必另有用意。
李进心中明了，倒是头埋得更低了。
“李进愿为公子马首是瞻，还请公子示下。”
诸葛问天起身远眺江岸。
“叔爷曾言，斧钺之家，当有牧民之责。
家者，以长者使，不敢废。
国者，以君王使，不敢忘。
从龙之家，窃据高位，处庙堂之高需忧其民。
故而我父久居御史大夫一职，监察百官。”
“诸葛大人高义，我等卑劣之人难以望其项背，但属下必将谨记公子教诲，为国为民，不敢懈怠。”
“你且起来吧，如此模样，成何体统。”
听到诸葛问天发话，李进这才起身，即便诸葛问天背对着他，仍是不敢挺胸抬头，矮过诸葛问天半个身子。
“父亲如何所想，我却不知。
但是听闻你文采极高？”
诸葛问天转过身子，以折扇挑起李进头来。
李进恭敬的回道：“些许文墨，当不入公子法眼。”
诸葛问天盯着李进说道：“府内尚有老卒三百，风烛残年，若是他们身死，怕是后世无人传唱叔爷往事了。”
李进自此便心知肚明，沉声回道：“属下今日听闻说书人所叙之事，深感将军大恩，若公子不弃，在下愿为将军著书立作，传名天下。”
见李进如此懂事，诸葛问天收起折扇坐下，面色平缓。
亲自倒了两杯茶水端起，将其中一杯交到李进手上。
“文华兄，不必如此拘谨。
传唱天下倒是罢了，只是著书一事，还需多多劳心费神。
书成之日，便去做那临安府一府府衙如何？”
李进忙要跪下磕头，却被诸葛问天扶住。
“属下必为公子肝脑涂地。”
下方惊木拍案，故事却也到了尾声，钵声再起。
不断有铜钱碎银掉落之声。
“来人，赏钱千文。”
文竹房赏钱千文、文竹房赏钱千文、文竹房赏钱千文。
三声传唱完毕，诸葛问天的身影早己消失在街角。
只留下一身冷汗的李进，呆坐在文竹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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