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车窗，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弹奏着无序的乐章。
秦绪雨将额头贴在冰冷的窗面上，看着窗外模糊的景色由城市的高楼逐渐变为开阔的田野。
三年了，自从在摄影界崭露头角后，她就再没回过这个位于江南的小镇。
手机屏幕亮起，是经纪人林姐发来的消息：“绪雨，别太有压力了，休息两周好好放松一下，《SR》那边的合作我会帮你推迟。”
秦绪雨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只回了一个“嗯”字。
她闭上眼睛，那天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突然失灵的相机，以及最后呈现在客户面前那组模糊不清的成片。
作为业内炙手可热的新锐摄影师，她从未犯过这样的低级错误。
“月峰镇到了。”
司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拖着行李箱走在青石板路上，秦绪雨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泥土和植物的清香。
小镇变化不大，只是多了几家精致的店铺。
转过街角，一栋两层的老式建筑出现在眼前，木质招牌上的“小雪·Lesser Snow Cafe”在雨中显得格外温暖。
“应该就是这里了。”
秦绪雨核对了一下杨女士发来的地址。
表姑出国前把这座房子租给了一个开咖啡店的人，但楼上还保留着一个空房间，可以让她暂住。
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店内空无一人，只有角落里的一台老式唱片机播放着爵士乐，低沉的萨克斯风旋律与雨声交织在一起。
整个空间弥漫着咖啡豆烘焙后的醇香，让人莫名安心。
“抱歉，下雨天不营业。”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吧台后方传来。
秦绪雨这才注意到那里站着一个高挑的男人，正背对着她摆弄咖啡器具。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你好，我是秦绪雨，是秦昕的外甥女，她说楼上有个房间可以让我暂住。”
秦绪雨解释道，声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
男人转过身来，秦绪雨这才看清他的样貌——轮廓分明的脸上有一双格外沉静的眼睛，眉骨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疏离感。
“楚连绵。”
他简短的自我介绍，拿起一块毛巾擦了擦手，“秦阿姨提过。
房间己经收拾好了，从后门楼梯上去。”
他的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但秦绪雨注意到他在转过身来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谢谢，打扰了。”
秦绪雨点点头，正准备离开，目光却不自觉地被楚连绵手中的动作吸引。
他正在手工研磨咖啡豆，修长的手指控制着研磨的力度，全神贯注地把思绪沉浸在手上的动作。
那一瞬间，秦绪雨久违的感受到了按下快门的冲动，她己经两周没有主动拿起相机拍照了，连经纪人都以为她把相机留在了工作室，实际上那台陪伴她多年的徕卡M10就躺在随身的背包里。
“还有事？”
楚连绵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问道。
“没，没什么。”
秦绪雨回过神来，“只是觉得…你冲咖啡的样子很专业。”
楚连绵的嘴角微微抽搐，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爱好而己，钥匙在楼梯口的信箱里，密码是1122。”
雨声渐大，秦绪雨拖着行李穿过狭小的后院，找到了那个生锈的信箱。
1122——她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今天的日期吗？
楼上的房间比想象中舒适，保留了老房子的木质结构，但家具都是现代的简约风格。
秦绪雨把行李箱放在角落，从背包里取出相机，轻轻抚摸着冰凉的金属机身，上次拍摄失败后，她一度怀疑自己再也找不到按下快门的勇气了。
窗外，雨点点模糊了小镇的轮廓。
秦绪雨不自觉地举起相机，对准了雨中朦胧的街景。
就在她调整焦距时，一个身影突然闯入镜头，楚连绵撑着一把黑色的弯钩伞走出咖啡店，站在雨中似乎是在检查店铺的排水系统。
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但他仿佛浑然不觉。
秦绪雨下意识地按下快门，连拍了几张。
通过长焦镜头，她捕捉到了楚连绵抬头望天时脸上转瞬即逝的复杂表情，那不是普通人对雨天的不耐烦，而是一种更深沉、近乎痛苦的情绪。
当晚，秦绪雨在笔记本电脑上查看以前拍的照片，当楚连绵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时，她放缓了呼吸。
雨滴挂在他的睫毛上，眼神中那种隐忍的悲伤被镜头完美定格，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拍的最好的一张照片。
“这是什么？”
有点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绪雨猛地合上电脑，转身看见楚连绵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饮品。
他不知何时上楼的，连脚步声都没有。
“我…我只是…”秦绪雨一时语塞。
“咖啡。”
楚连绵把杯子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她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相机上，“你拍了我的照片。”
这不是疑问句。
秦绪雨感到一阵尴尬：“抱歉，我应该先征求你的同意。
那只是……一时冲动。”
楚连绵眉心微蹙：“删掉。”
“什么？”
“我说，删掉。”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不喜欢被拍，尤其是下雨天。”
秦绪雨注意到他说“下雨天”时手掌无意识的攥紧了。
她打开电脑，当着他的面删除了那几张照片，甚至清空了回收站。
“可以了吗？”
她忍不住反问，那张照片真的很……楚连绵微微点头，转身走向门口，在离开前停顿了一下：“晚上八点以后镇上很少有吃的，厨房里有微波炉和一些简单的食材。”
说完便离开了，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
秦绪雨长舒一口气，拿起那杯咖啡尝了一口，嗯？
意外的美味，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就像这个雨夜本身。
她重新打开电脑，盯着那空荡荡的文件夹。
作为一个摄影师，她当然知道如何恢复那删除的照片，目光在电脑上停留许久，最终她关上了电脑。
窗外，雨依然下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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