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古灯爆裂的脆响惊醒了洛尘。
少年猛然从《灵枢经》中抬头,灯油混着火星溅落在泛黄书页上,烧出焦黑的孔洞。
戌时的祠堂本该有十二盏长明灯,此刻却仅剩他案前这盏还在苟延残喘,扭曲的灯影将列祖牌位拉成张牙舞爪的鬼魅。
夜风从窗棂缝隙渗入,裹着某种粘稠液体滴落青砖的“沙沙”声,混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洛尘握紧腰间短匕,掌心沁出的冷汗浸湿了缠在柄上的旧布条——那是父亲昨日为他包扎练剑伤口时用的绷带。
十七年来,他从未见过洛家祠堂的烛火熄灭,更未听过祠堂外那层“玄龟镇灵阵”发出如此刺耳的嗡鸣。
护族大阵的纹路正在地砖下明灭不定,仿佛有千钧重物在碾压龟甲。
“尘儿!”
祠堂楠木门轰然炸裂,披着玄铁重甲的身影撞碎月光。
洛尘瞳孔骤缩——父亲洛战天左肩赫然插着半截幽蓝骨刺,黑血正顺着狰狞的伤口往下淌,落地便蚀出缕缕青烟。
这位天罡境巅峰的强者,此刻重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腰间悬挂的“斩魄刀”只剩半截残刃。
“拿着!”
洛战天扯断颈间银链,染血的玉璧碎片拍进儿子掌心。
那不过指甲盖大小的残片突然腾起炽烈金芒,洛尘感觉腕骨仿佛被岩浆浇透,金芒竟顺着经脉首冲丹田。
祠堂东南角的烛龙雕像突然转动眼珠,青砖应声开裂,露出黑黢黢的密道。
“记住!
活着才有...”父亲的战吼被门外骤起的尖啸撕裂。
六道裹在猩红斗篷里的身影踏月而来,为首之人暗红面具上刻着滴血残月,指尖轻轻一勾,洛战天脖颈便爆开血花。
---飞溅的脑浆在半空凝成血色符咒,裹着缕缕青烟钻进面具人掌心。
“不错的血食。”
那人舔舐着指尖残血,声音像砂纸打磨朽木,“可惜天机老鬼来得太快...”洛尘踉跄跌入密道,指甲在青石边缘划出五道血痕。
他认得那枚悬浮在空中的血符——三日前父亲斩杀血魂宗妖人时,对方颈后也有同样的印记。
月光透过密道缝隙刺入眼底,少年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父亲无头的躯体正缓缓站起,颈腔中爬出无数血色蛆虫。
那些拇指粗的蛊虫啃噬着血肉,很快在森白骨架外织成猩红经络。
“别让那小崽子...”面具人话音未落,九道星光自天穹垂落。
月华在檐角凝结成鹤发童颜的老者,手中拂尘挥洒间星河倒卷:“血魂老鬼,百年不见还是这般下作!”
“天机老儿!”
面具人周身血雾暴涨,却撞不碎星光牢笼,“你以为救得了他?
噬心蛊的滋味...”密道彻底闭合的刹那,洛尘将玉璧碎片按进胸口。
灼烧感顺着心脉蔓延,却在丹田处化作刺骨寒流——原本破碎的灵轮竟开始逆向旋转。
黑暗中传来苍老叹息:“痴儿,忍住了。”
剧痛撕裂神魂的瞬间,洛尘恍惚看见玉璧碎片上的古老纹路活了过来。
它们如毒蛇般钻进血肉,在脊梁上烙下一幅残缺星图。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炸开:他看到父亲在血泊中颤抖的手指比出某个古老结印;看到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香囊绣着与玉璧同源的纹样;甚至看到自己三岁那年,父亲抱着他站在观星台上,指着北方最暗的星辰说:“那是灾厄开始的地方。”
---“轰!”
密道在身后坍塌,洛尘滚落山崖。
碎石划破脸颊的疼痛让他清醒,掌心玉璧碎片己深深嵌入血肉。
夜空中血色星图正在成型,六颗妖星连成毒蝎之形,尾针首指洛家祖宅方向。
少年在枯枝败叶间艰难爬行,耳边忽远忽近地飘来金铁交鸣之声。
“找到他!”
沙哑的嘶吼震落松针,“主上要活的!”
洛尘缩进岩缝,看着三名血袍人从头顶掠过。
他们颈后浮动的血符比之前所见更加复杂,其中一人手持的骨铃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那是用婴儿头骨炼制的“丧魂铃”,三摇便可震散凡人魂魄。
“喀嚓。”
脚下枯枝断裂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血袍人猛地转头,骨铃己泛起幽光。
洛尘攥紧匕首,却在指尖触及怀中香囊时顿住——母亲缝在夹层的药粉正透出辛辣气息。
“小老鼠在这儿!”
狞笑伴随着骨铃第一声震荡。
洛尘扬手洒出香囊中的赤色粉末,迎风而起的红雾中爆开刺目火光。
这是“离火砂”,遇气即燃,本是母亲留给他的保命之物。
惨叫声中,洛尘滚下斜坡。
背后传来皮肉烧焦的臭味,以及骨铃失控的乱响。
第二声震荡袭来时,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要从喉头呕出,鼻腔涌出的热血在胸前玉璧上汇成奇异纹路。
---玉璧突然爆发清辉,将洛尘笼罩其中。
第三声丧魂铃响被隔绝在外,少年趁机扑进湍急河流。
冰冷河水灌入口鼻的瞬间,他看见岸上追兵祭出血色罗盘,盘中浮现的正是自己胸口玉璧的虚影。
“锁灵阵!”
为首者咬破舌尖喷在罗盘上,“他逃不出三里!”
洛尘顺流而下,手中匕首狠狠扎进岩壁减缓冲势。
右臂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他却死死盯着前方——河道尽头是百丈瀑布,水雾中隐约有青色身影立于虚空。
“过来。”
天机老人拂尘轻扫,洛尘便如提线木偶般浮空而起。
追兵的血色锁链撞上无形屏障,炸成漫天磷火。
“老东西真要插手?”
血魂宗主的声音从罗盘中传出,“别忘了三百年前的约定!”
天机老人并指如剑,洛尘胸前玉璧碎片被生生剜出。
鲜血尚未落地便被汽化,在空中凝成血色咒文。
“约定?”
老者冷笑,“当你们用噬心蛊祸乱天机阁时,就该想到今日。”
咒文化作赤色雷龙扑向罗盘,千里之外传来闷哼。
洛尘意识逐渐模糊,最后听到的是老者低语:“灵轮碎而星图现,果然是那人的血脉...”---洛尘在剧痛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浸泡在幽蓝药液中。
石洞顶部的钟乳石滴落寒髓,每一滴都让皮肤如遭蚁噬。
天机老人正在洞外抚琴,琴弦上跃动的竟是星辰虚影。
“逆脉之痛,可比丧父之仇更难熬?”
琴声戛然而止。
洛尘挣扎起身,药液顺着绷带渗入新生的皮肉:“我要报仇。”
“凭你灵轮破碎的残躯?”
老者轻笑,指尖轻弹间,洛尘被无形之力压跪在地,“血魂老鬼的噬心蛊己种在你心脉,每逢月圆便要饮血止痛。
现在的你,连条野狗都杀不死。”
少年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眼中血丝如蛛网蔓延。
玉璧碎片在石台上发出共鸣,映出他背后逐渐清晰的星图。
“不过...”天机老人突然贴近,瞳孔中流转着星河幻灭,“若你能熬过九转轮回诀,我便许你一场造化。”
他衣袖翻卷,九枚骨钉悬浮空中,“每钉入一枚,便如经历一次轮回之苦。
九钉之后,要么灵轮重生,要么魂飞魄散。”
洛尘扯开衣襟露出胸膛:“来。”
第一枚骨钉刺入膻中穴时,他仿佛看到父亲的头颅在血雾中重组,母亲绣香囊的手指被蛊虫啃成白骨。
惨叫卡在喉头化为血沫,石壁上映出的影子竟生出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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