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人有醒来的吗

她既活泼外向、又自信。

不管走到哪里，都可以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都说上帝是公平的，他的偏爱，为艾嘉开了一扇落地窗；同时，也关闭了一道无法打开的门。

出生至今，二十八岁的姑娘，依旧单身。

并不是没人追，更不是没谈过恋爱，而是她太注重灵魂上的契合。

所有人都以为这样的姑娘，早晚会嫁入豪门，过上豪门阔太的生活。

而她却朝九晚五，兢兢业业做着打工人，诚恳的拒绝每一位求爱者。

别问，问就是凡尔赛！她的台词是：“我并不注重外貌，只喜欢有趣的灵魂。”

或许，精致美丽的东西，就应该待在水晶笼子里。

饶是她美丽妖娆，亦可魅惑众生，却被上帝无情的关在那扇宽敞、明亮的落地窗内。

别人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两个月前，艾嘉突然开始频繁游走在网络里，甚至可以用贪恋来形容。

她在某社交软件上，终于遇到了有趣的灵魂。

就像是......上帝安排好的。

日复一日，三点一线成了她固定的生活。

上下班、回家，然后打开某社交软件，聊天到深夜。

蜉蝣，这是男人在软件里用的ID，艾嘉很喜欢这个名字。

苏轼的《前赤壁赋》里有这样一句：寄蜉蝣于天地。

她猜想，他一定是个浪漫的人。

事实上，蜉蝣这个人不仅浪漫，甚至还有些哀伤。

他说：“世人多知蜉蝣可遨游于广阔天地，却鲜少关注到，它们生命的短暂与珍贵。

我觉得，蜉蝣的生命不该只有一天，它们可以重生！”艾嘉不得不承认，在漫长的情绪价值交换、和陪伴的过程中，她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更迷恋他并不悲观的哀伤。

她觉得，那是一种向死而生，充满信仰的浪漫。

周五的晚上，艾嘉对蜉蝣发起了现实中的见面邀请。

“认识这么久了，要不要见一面？”“你不怕我吗？”“怕？为什么？我不怕你长得丑，我对人的外貌从来没有要求。

当然了，前提是要注意个人整洁。”

“丑不丑我不清楚，但我觉得，我的性格有缺陷。”

“你对长相的美丑没有定义吗？又或者......是在故意勾起我的好奇心？”“嗯，你可以这么理解。

我说得是实话。”

“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我方便。

但我不能离开家太远，你方便吗？”“随你，把地址发给我。”

就这样，艾嘉竟成了主动的那一方。

反倒是蜉蝣，显得他更像女孩子了。

“不能离家太远？难道他还是个未成年？又或者，是要照顾孩子的已婚男人？”艾嘉在心里这样猜测。

艾嘉住在南城区，为了见面，专程包了一台私家车。

沿着山路向北前行，途经墓园，才能到达蜉蝣所在的地方。

这是通往荆开镇唯一的路，坎坷且漫长。

这让她不禁想起一首歌“一路向北”。

周六下午，15点44分，两人终于如约见了面，在电影院前的小广场。

小镇上的人不多，过往车辆也不拥堵。

广场上只站着零星几个人，艾嘉一眼就认出了蜉蝣。

他个子很高，戴着一顶藏蓝色鸭舌帽，酷酷的蛤蟆镜。

黑色休闲装，白T，小白鞋，把整个人显得既阳光又时尚。

只是，她没有看到蜉蝣的心灵之窗，更没有冒昧的让他摘下蛤蟆镜。

为此，艾嘉小小的遗憾了一下。

“来都来了，要不要看电影？”蜉蝣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富有磁性，略微有些沙哑。

并肩前行时，艾嘉才知道他有多高，她看他需要仰望。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喉结上方有一张精致的轮廓，和高挺的鼻梁。

“好啊，最近上了什么电影？我没关注。”

“我很少看电影，进去你选。”

“好。”

最终，艾嘉选了一部恐怖片。

或许是她的小心思作祟，通常在这种气氛下，最容易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事实也正如她所料，剧情发展到最关键也是最恐怖的时候，艾嘉突然感受到来自脖颈旁边的吐息。

他似乎是有些害怕，下意识的贴近了她。

或许是影院里的空调开得太大，不经意间，让艾嘉的汗毛根根立了起来。

“晚上......要不要留下？”温柔且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艾嘉下意识侧头去看，却发现蜉蝣正专注于大屏幕里的剧情，看起来有些紧张。

艾嘉嘴角微微上扬，心底揣测。

“是在害羞吗？”她并未表态，继续看电影。

几分钟后，蜉蝣的声音再次贴近耳边响起。

“留下吧，别走了。”

艾嘉猛地侧头，不给对方撤回脑袋的时间。

却发现，蜉蝣一直专注于电影里的剧情，并未有一丝一毫侧身的动作。

“难道是幻听？”她有些无法理解了。

似乎是察觉到艾嘉的眼神，蜉蝣转头看向她，低声问：“怎么了？”这更让她捉摸不清了，难道真的是自己幻听了？看对方的神色，不存在戏弄一说。

艾嘉只好笑着摇了摇头，告诉他没事。

接下来时间里一直很安静，蜉蝣不再有任何举动，更没有贴近她耳边说话。

就在她相信是自己的幻听后，剧情发展到尾声的同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你走不了了......”这次的声音沙哑了很多，突如其来的惊悚感，让艾嘉再也没法淡定了。

她瞪大眼睛看向蜉蝣，在对方转头看向自己的同时。

她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的蛤蟆镜，那双眼睛在荧幕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带着几分阴森。

而其中一只眼睛，没有瞳孔，是浑浊不清的乳白色！艾嘉惊得后背阵阵发凉，上身下意识向后倾，脖子绷得笔直，神色中满是惊恐。

蜉蝣知道，她是被自己吓到了，赶紧戴上蛤蟆镜，局促的笑起来。

“吓到你了吧？”半晌，艾嘉从惊慌中回过神才发现，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

她尴尬的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摇头。

偌大的放映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后面是一排排的空座。

艾嘉再三确认，他们身后没有别人。

那就不存在有其他人故意戏弄一说。

又或者，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偷偷隐藏在黑暗中，所以才看不到？想到这里，艾嘉再次汗毛倒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蜉蝣发现她的心思并不在电影里，动不动就回头，要么就偷偷观察他。

干脆起身拉起她，笑道：“害怕就别看了，咱们去吃饭吧。”

艾嘉没有拒绝。

小镇不大，像样的餐厅也不多，蜉蝣选了家不起眼的烧烤店。

“店不大，但东西挺好吃的。”

“我相信你。”

“你刚刚怎么了？是不是被我的眼睛吓到了？”蜉蝣终于忍不住发问。

艾嘉思忖半晌，把放映厅发生的事，如实告诉了他。

蜉蝣听后沉默了，遮住半张脸的蛤蟆镜后，看不见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你还是把眼镜摘了吧，我并不害怕你的样子。

说实话，我觉得你挺帅的，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

蜉蝣很听话，摘掉眼镜后，直视艾嘉微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若是没有那只浑浊的白色瞳，会是个非常吸引人的帅哥。

“所以，你觉得是我贴在你耳边挽留你吗？”艾嘉尴尬的吃了一块肉，没有说话。

“其实，我是想留下你。

但你听到的那个声音，不是我。”

这话让艾嘉又惊又喜。

惊的是，当时说话的如果不是蜉蝣，那会是谁？放映厅里真隐藏着一个她看不见的人？喜的是，对方愿意留下她，那就证明，他对她也是喜欢的吧？她很大方的选择了直面问题。

“以什么身份留下我？”“男朋友。

如果你同意的话。”

这一夜，没有太多的胡弄玄虚，没有太多的矫情。

两个人住进了小镇的宾馆里，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

事后，他们开始喝酒、促膝长谈、彼此交心。

蜉蝣说明了他一只瞳孔为什么是白色，正因是白内障的原因，才导致他外出或面对陌生人时，不敢露出眼睛。

艾嘉发现，这个男人比想象中的更加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这个男人的后脑勺，就像安装了会发光的灯泡，让她无论怎么看，都带着耀眼的光环。

她甚至开始憧憬起两个人的未来了。

就这样，一切美好在困乏中渐渐模糊，他们都睡着了。

正是这一夜，悄无声息的改变了艾嘉的生活。

或许她做梦都想不到，现实中发生的一系列美好，不是上帝大发慈悲，他更不会良心未泯。

只是开了个混蛋离谱的玩笑！清晨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洒进房间，当真是肆无忌惮。

艾嘉睫毛轻颤，缓缓从睡梦中醒来。

她下意识用手挡在眼前，阳光晃得她睁不开眼。

想到昨夜的浪漫与疯狂，嘴角在不经意间微微上扬。

她慵懒的翻了个身，发现身侧无人。

空荡荡的半张床上，甚至没有男人躺过的余温。

艾嘉下意识看了看手机，时间是上午7点11分。

“买早餐去了吗？”然而，一上午过去了，前台的退房询问人员都来了，却依旧没有等回蜉蝣。

直到这一刻，艾嘉不得不承认，她被骗了。

手机号码、家庭住址、真实姓名、甚至是是年龄，她一样都不知道。

一夜狂欢后，人去楼空。

“老娘肤白貌美，性感窈窕，竟沦落到被一个白内障骗身子？呸！他妈的，难怪他瞎！”艾嘉迷茫的站在路边，饭都没心情吃，只顾着问候人家的祖宗十八代。

“难怪你叫蜉蝣，我诅咒你今天就出车祸，死翘翘！一天的生命都长了！”忍一步越想越亏，退一步越想越气。

一生没怎么吃亏过的绝色佳人，如今遭遇这种事，怎么能坐以待毙？荆开镇屁大的地方，她就不信还找不到一个蜉蝣！聪明如艾嘉，请过一星期的假后，直接去了镇派出所。

她向警方提供了某平台软件的聊天记录，证明两人确有约见面。

还有电影票、用餐地点以及宾馆的开房记录。

报案过后，迎来了她一生中最漫长的等待。

在宾馆的几天里，除了吃饭睡觉，她每天都不停地给蜉蝣发消息。

不是挽留，不是哀怨，不是问人在哪，而是铺天盖地、之乎者也的谩骂。

艾嘉觉得，她一生的脏话都用来骂渣男了。

翻过来的周二，艾嘉终于接到了警方的电话。

经查询，荆开镇确实有一名样貌和身份十分吻合的男性。

该男子真实姓名叫李子阳，住在荆开镇边郊小区，患有先天性遗传白内障。

艾嘉收到消息后，专程去派出所认人，经照片确认，对方毫无疑问就是蜉蝣。

然而，听到警方提供的消息后，却让她五雷轰顶。

李子阳在上个月外出，回家途中遭遇严重车祸，目前还处于昏迷状态。

不出意外的话，醒不过来了。

因此，家人在上周五才刚刚把人接回镇医院，现在还安安分分躺在医院里做植物人。

艾嘉把跟蜉蝣从相识到见面，再到失踪，所有的时间线全部捋清后，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想法：她见鬼了。

警方提供的消息是，蜉蝣在一个月前车祸不省人事。

那时候，他们就已经相识了，正是相谈甚欢的时候。

直到上周五提出见面，满打满算有两个多月。

也就是说，蜉蝣车祸后，依旧跟艾嘉保持联系一个月！这怎么可能？除此之外，在植物人期间，他还在上周五爬起来跟艾嘉约会，发生一夜情，直到周六凌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突然销声匿迹？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警方给出了一条建议：亲自去医院确认。

说不定她找的不是那个蜉蝣。

艾嘉心底也是这么想的，但她也确实忐忑。

如果医院里躺着的不是蜉蝣，那真正的蜉蝣在哪里？如果医院里的就是蜉蝣，那她一个多月来是在跟鬼聊天、跟鬼见面，甚至......一想到在电影院里，那个耳边说话的声音，就令她毛骨悚然。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吐息，可一再确认后，声音的来源并不是蜉蝣所在的位置。

那究竟是谁？或者说，那究竟是什么？她不敢继续想下去，但迫切想得到答案的心情却驱使她，不得不寻求一个真相。

周二的早上，艾嘉按照警方提供的地址，来到镇医院。

为数不多的患者和路过的医生、护士，让她稍稍安心了些。

“李子阳吗？在404号房间。”

小护士告知她对方所在的房间。

“404？这么巧吗？”这个数字似乎在暗示着什么，让她隐隐产生一种不安。

房门被敲响，开门的是一名中年女人。

肤色很白，是那种不健康、没有血色的白。

饶是如此，依旧风韵犹存。

只是，她看向艾嘉的眼神中，除了茫然，还有麻木的冷漠。

她是李子阳的母亲。

“请问，这里是李子阳的房间吗？”“你是谁？”“我是他的朋友，专程来看他的。”

中年女人并没有把她让进病房的意思，而是挡在门口，不咸不淡的说：“都植物人了，又不能说话，有什么好看的？”艾嘉有些尴尬。

“让我见见他吧？我看一眼就离开，不会耽误您太久。”

女人不情愿的侧开身，让出门口的位置。

当艾嘉看清那张轮廓清晰，五官精致的面容后，彻底傻了。

眼前躺着的就是蜉蝣！这怎么可能呢？她仿佛听到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崩碎。

过往二十多年树立的三观，在这一刻彻底坍塌了。

“阿姨，他从出事后，一直没有醒来过吗？”“你这话说的，能醒过来还至于当植物人吗？”“那......有没有可能，他中途醒来过，恰巧您不在？”艾嘉不死心，还在反复确认。

中年女人毫不遮掩脸上的不耐。

对于她来说，艾嘉是莫名其妙的不速之客。

作为母亲，每天衣不解带的照料，怎么会存在中途醒来她不知道的事？更何况，她的儿子根本就没有社交，更别提这么漂亮的年轻女性了。

“看完了没有？看完了赶紧走！”对方的母亲已经下了逐客令，断没有再赖着不走的道理。

艾嘉就这样，揣着一脑子的问号，和满心的疑惑离开了。

回到宾馆，她开始四处搜索。

数据统计，植物人苏醒的概率不超过15%。

时间越久，醒来的几率越低。

超过一个月的，基本就凶多吉少了。

中途醒来还跟网友见面，接着又回医院继续昏睡，纯属无稽之谈。

或许，他人躺在医院里，精神力飘出躯壳呢？那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跟鬼没什么区别？艾嘉又不自觉的想到电影院里的声音，头皮再次发麻。

夜幕降临，时间来到周三晚的21点37分，宾馆房门被敲响。

蜉蝣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艾嘉险些瘫倒在地。

半晌，才颤抖着问：“你！你......你究竟是人是鬼？”“你怎么了？我怎么可能是鬼？”蜉蝣一边走进房间，一边把艾嘉搀扶起来，并顺手将房门关上。

这一举动让艾嘉越发惶恐，她挣扎着从蜉蝣手中离开，远远的躲到房间角落。

颤抖着问：“你不是出车祸了吗？不是成了植物人吗？我今天刚去看过你......”蜉蝣先是愣了愣，随即笑起来。

浑浊泛白的眼珠子，在宾馆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恐怖，笑容更是格外阴森。

“我以为你会生气，会先问我消失这么多天，去了哪里。”

“我生不生气，你看看手机里的消息不就知道了？”“不用看我也知道你会生气，这不是来找你解释了？”蜉蝣没有靠近艾嘉，自顾自坐到床的一角。

他告诉她，躺在医院里的植物人是他的双胞胎弟弟。

后者表示不相信，若真是双胞胎的话，警方怎么会查不出？蜉蝣给出的答案是：他们出生后，其中一个带有遗传性白内障，一只眼盲，而另一个孩子却没有。

起初，孩子的父亲想放弃残疾的哥哥，在母亲百般哀求下才得以将他留下来。

父亲在给孩子注册户口时，只留了一个孩子的姓名，就是李子阳。

兄弟二人从此公用一个身份。

作为残疾的哥哥，就像活在暗处的影子。

他知道，那身份是父亲留给弟弟的，而不是他。

艾嘉渐渐明白，为什么蜉蝣只出现在互联网里，为什么他要叫蜉蝣，为什么他的气质里，会有着与生俱来的哀伤。

她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而别？这几天去了哪里？”“得知弟弟回到荆开以后，我就不能公然出现了。

所以......我不得已，藏了起来。”

“为什么要藏起来？”“不能被父亲发现，我是偷偷离开家的，我不想再回去了。”

“那你这几天都住在哪里？”“中零桥下。”

艾嘉二话不说，扑到蜉蝣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毫不怀疑的接受了他的理由。

事实证明，恋爱真的可以让人智商为零。

周四的清晨，艾嘉再次孤零零醒来，蜉蝣又不见了。

一直等到当天下午，蜉蝣依旧没有出现。

她开始四处打听中零大桥在什么位置，想去那里寻他，却得到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

超市老板娘一脸八卦的告诉她，说那大桥邪门儿得很，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很少有人从那里过。

还劝阻艾嘉，不要随便去那种地方。

询问原由，老板娘才说：“几年前，那里出过一起命案，一个女孩子被人杀了。

尸体不知道在河里漂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