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茶村是真的假的

我叫沈清漪，曾经是江南茶商沈家的大小姐。沈家的茶园漫过半座山，

春时采茶女的指尖能染香整道溪，而我，是那座香雾缭绕庄园里被捧在掌心的珠玉。

爹娘疼我，怕我被山外的尘嚣扰了，怕我被雨打湿了裙角，怕我踩碎了绣花鞋，于是，

高高的院墙圈住了我的童年，也圈住了我看云的眼睛。我知道每一种茶叶的炒制手法，

能从茶汤的色泽里辨出山头与时节，却不知道山外的风是什么味道，

不知道市井的吆喝里藏着怎样的烟火。十五岁那年，我在账本上写下第一笔“出逃”的计划。

趁着爹娘去镇上送新茶，我换上早就备好的粗布衣裳，将一把小巧的茶刀藏在袖中，

像一片挣脱枝丫的茶叶，跌跌撞撞跑出了那座金丝笼。我以为自由是山间的风，是江上的帆，

却没料到，人心的险恶比最深的茶窖还要幽暗。走出茶山的第三天，我饿晕在路边，

醒来时手脚被麻绳捆着，塞进一辆颠簸的骡车。车里还有两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姑娘，

眼睛哭得红肿，却不敢出声。押送我们的是两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腰间别着刀，

嘴里骂骂咧咧，说要把我们卖到山坳里，给那些光棍当媳妇。我不知道走了多少天，

只知道山路越来越陡，树木越来越密，最后，骡车停在了一个被群山环抱的村子前。

村子破败不堪，土坯房歪歪扭扭，泥路上坑坑洼洼，空气中飘着一股说不清的腥臊味。

一个穿着打补丁的灰布衣裳、满脸皱纹的老妇人过来，掀开我的眼皮看了看，

又捏了捏我的胳膊，对押送的男人点了点头，递过去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那是我的身价。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村子叫望归村。因为地处偏僻，土地贫瘠，又赶上连年饥荒，

村里的男人根本娶不到媳妇。于是，他们就凑钱让外面的人贩子带女人回来，买回来的女人，

就成了村里所有人的“共有财产”。我是他们买来的第十七个女人，前面的十六个，

有的病死了，有的逃跑被抓回来打死了，有的疯了，只剩下五个，个个眼神麻木，

像没有灵魂的木偶。村里的规矩是村长定的。村长就是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头，

大家都叫他石望山。规矩很简单：每个买来的女人，先让村里的男人轮流“用”，

等怀了孩子，就归最先让她怀孕的男人“管”，但依旧要听村里的安排，

男人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唯一的“体面”，是男人进房时要点一根红蜡烛，

蜡烛没灭，别的男人不能进。可这所谓的体面，不过是让他们的恶行多了一层遮羞布。

我刚到村里的那几天，日子过得生不如死。每天天不亮，就有男人闯进我的房间，

他们的动作粗鲁，眼神凶狠，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脏话。我反抗过，咬过他们的胳膊，

抓过他们的脸，可换来的却是更凶狠的殴打。王老头让人把我的手绑起来，骂道：“臭娘们，

给你脸了！买来的贱货，还敢反抗？”女人们也对我冷眼旁观。

她们有的麻木地坐在门口晒太阳，有的低头纳鞋底，仿佛没看见我被打骂。

只有一个叫春桃的姑娘，比我大两岁，也是被拐卖来的，偷偷给过我一块红薯。

她趁没人的时候，塞给我红薯，小声说：“别反抗了，没用的，忍忍吧，活着才有希望。

”春桃长得很清秀，只是眼神里满是怯懦。她告诉我，她是一年前被拐来的，家里是河南的，

闹饥荒时跟着爹娘逃荒，被人贩子骗了过来。她刚来的时候也反抗过，被打得半死，

后来就不敢了。她还告诉我，村里有个叫小花的姑娘，比我还小一岁，去年被拐来的，

性子烈，逃跑过三次，每次都被抓回来，打得遍体鳞伤。我第一次见到小花，

是在我来村里的第十天。那天我被李老三打得浑身是伤，蜷缩在土炕角落，

小花就经常偷偷来看我。她会给我带点吃的，有时是半块粗粮饼，有时是几颗野果。

她告诉我，她不想在这里待一辈子，她想逃出去，去找她爹娘。“姐姐，你读过书，你聪明，

我们以后一起逃好不好？”小花趴在我耳边，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我点点头，

把她紧紧抱住。那一刻，我心里也燃起了一丝希望。或许，我们真的能逃出去。

可我们的希望很快就被打碎了。村里的赵光棍发现了小花偷偷帮我，告诉了石望山。

他勃然大怒，让人把小花绑在村口的老槐树上，当着全村人的面鞭打她。“小贱货，

还敢帮着外人！”他手里的鞭子抽在小花身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小花的衣服很快就被打破了，露出一道道血痕。“我没有！我没有帮外人！她是我的姐姐！！

”小花咬着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还敢嘴硬！

”王老头打得更狠了。村里的男人们围在一旁看热闹，有的还起哄：“打得好！

让她知道规矩！”女人们低着头，不敢看。我冲过去想要救小花，却被张五一把抓住，

推倒在地。“你也想挨打？”张五恶狠狠地瞪着我。我看着小花被打得奄奄一息，

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我想喊，想叫，想冲上去和他们拼命，可我被死死按住，

什么也做不了。那天晚上，小花被拖回了她的房间。几个男人闯进了她的房间，

红蜡烛亮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我偷偷跑去找她，看到她躺在土炕上，浑身是伤，眼神空洞，

像一朵被摧残殆尽的花。“小花，小花你怎么样？”我抱着她，哭着喊道。

小花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我，虚弱地说：“姐姐，

我好疼……我想我娘……”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头一歪，再也没有醒过来。

他们打死了小花。石望山让人把小花的尸体拖到村外的荒地里，随便挖了个坑埋了。

没有墓碑，没有告别，就像埋了一只阿猫阿狗。我站在荒地的土坡上，看着小花的坟墓，

眼泪流干了，心里只剩下冰冷的恨意。我发誓，我一定要为小花报仇，

一定要让这些人血债血偿。改变我生活的人出现了他叫石望川，是村长的儿子。

他比我大两岁，皮肤是山里人特有的黝黑，眼神却不像村里其他人那样浑浊，

带着一丝未被磨灭的清澈。他是村里唯一没对我动手的男人，

也是在我被其他男人撕扯着衣裳时，第一个站出来拦住他们的人。“她是我的。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是村长儿子的身份给的底气。

村里的男人们不乐意，嘴里骂骂咧咧，说“都是全村人的媳妇，凭什么他独占”，

可看了看石望川身后的石望山，终究还是没敢再造次。石望川把我带到一间破旧的土坯房里，

房里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个缺了口的陶罐。他看着我，眼神有些躲闪，半天，

才低声说：“以后，你就叫清川吧，和我名字里的川一样。”我没说话，

只是抱着膝盖缩在床角。清川，这是我在这个地狱般的生活中听见最好好笑的笑话了，

我的人生早已像被揉碎的茶叶，泡不出半分清香。可石望川的出现，

终究是给我这摊烂泥般的日子，投进了一缕微光。他会偷偷给我带半个窝头，

会在其他男人对我吹口哨时狠狠瞪回去，会在我望着山外发呆时，安静地站在一旁陪着我。

村里的人对我怨气很重，尤其是那些买过女人的老光棍，他们总在暗处盯着我，

眼神像饿狼一样，可碍于石望川，他们不敢真的对我怎么样。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我看着田里的庄稼绿了又黄，看着村里的女人们麻木地干活、生孩子，

看着那些孩子像野草一样生长。有一天，石望川从田里回来，满身是汗，疲惫地坐在门槛上。

我看着他，忽然想起了沈家的茶园，想起了炒茶时的温度。“我会种茶，”我轻声说，

“比种庄稼收成稳，还能卖钱。”石望川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我点了点头。第二天，他就带着我去了村后一块荒坡，那里的土壤湿润，阳光充足，

正适合种茶。我教他辨认茶苗，教他如何开垦梯田防止水土流失，

教他采茶的时机——一芽一叶是最好的，教他炒茶的火候——火太旺会焦，火太弱会涩。

石望川学得很认真，那双握惯了锄头的手，拿起茶青时，竟也有了几分温柔。

茶苗种下去的那一年，村里的庄稼因为干旱歉收，不少人都开始饿肚子。可到了第二年春天，

荒坡上的茶树抽出了嫩绿的芽叶。我们采了茶青，炒制成干茶，

石望川背着茶去了山外的镇子，换回来了粮食和布匹。村里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

那些曾经对我充满怨气的人，看我的眼神也缓和了些。石望川对我更好了，

他会把最好的窝头留给我，会在冬天把我的手揣进他的怀里取暖，

会在夜里轻声对我说：“清川，等我以后当了村长，就带你离开这里，去看你说的江南茶园。

”我信了。在这暗无天日的望归村，他的话像一根救命稻草，我死死地抓着。

我以为他是我生命里的一束光，能照亮我被黑暗吞噬的人生，却不知道，这束光，

从来都没有冲破黑暗的力量。他只是在黑暗里，给了我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让我产生了依赖，误以为那是爱。其实，石望川并不爱我。他只是长在这封闭的山村里，

从没见过像我这样，说话温温柔柔，身上带着茶香味的姑娘。他对我的好，

不过是对一种新鲜事物的好奇与占有，就像一个孩子得到了一个心爱的玩具，

会小心翼翼地呵护，却不会真的为了玩具，去反抗自己的父亲，去打破自己赖以生存的环境。

他爱所有漂亮的女人，只是没机会见到而已。而我，也不爱他。我对他的依赖，

是长时间在黑暗中挣扎的人，对一丝微光的本能渴求。我知道，离开了他，我在这望归村里，

只会活得比那些女人更惨。日子一天天过去，石望山的身体越来越差，

他开始把村里的事交给石望川打理。石望川变得越来越沉默，他看我的眼神，除了愧疚，

还多了一丝挣扎。他还会对我说要带我离开的话，可语气里，却少了当初的坚定。我知道，

他在害怕。他害怕反抗石望山，害怕打破望归村的规矩，害怕离开这座他从小长大的大山。

他的承诺，就像风中的烛火，看着亮，却随时都会熄灭。终于，石望山不行了。他躺在床上，

拉着石望川的手，气息微弱地说：“望川，

爹要走了……你要好好当这个村长……保护好望归村……不能让外人进来，

也不能让村里人出去……这是我们石家的责任……”石望川跪在床边，重重地点了点头，

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滚落。石望山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石望川成了新的村长。他没有兑现对我的承诺，反而开始逃避我。他不再来我的土坯房，

不再给我带窝头，甚至在村里遇到我，也会故意低下头，绕着走。他用这种方式，

践行着对父亲的承诺，保护着他的望归村。没有了石望川的庇护，那些压抑已久的怨气，

终于爆发了。村里的男人们开始肆无忌惮地欺负我，他们像饿狼一样扑向我，撕扯我的衣服，

殴打我的身体。我挣扎，我哭喊，可没有人会来救我。那些曾经对我还算友善的妇人，

也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甚至还会出言嘲讽。我不知道自己被多少男人糟蹋过，

只知道日子变得比以前更加黑暗。后来，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摸着肚子里的孩子，

心里没有一丝喜悦，只有无尽的绝望。我知道，这个孩子，是那些恶魔的种，

可他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我盼着他是个男孩，或许，男孩还能有一丝活路。

可当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我听到产婆说“是个丫头片子”，那一瞬间，我彻底疯了。

在这望归村，女孩和女人一样，都是任人宰割的命。我不能让我的孩子，重复我的命运，

不能让她像春杏一样，像我一样，被这黑暗吞噬。我颤抖着伸出手，

抱起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孩子。她闭着眼睛，小嘴微微张着，像一朵娇嫩的花。“娘保护你，

”我喃喃地说，泪水滴在她的脸上，“娘带你离开这地狱，没人能欺负你了。”我张开嘴，

咬了下去。血腥味在我的嘴里弥漫开来，那是我孩子的血。我一边哭，一边咀嚼，

嘴里不停地念着：“娘保护你……娘保护你……”村里的人听到动静，跑了进来。

他们看到我满嘴是血，怀里抱着孩子的残骸，都惊呆了。然后，是愤怒和恐惧。

他们把我从床上拖下来，狠狠地打我，打得我浑身是伤，意识模糊。我以为他们会打死我，

可他们没有。他们把我拖到村外的荒地，挖了一个坑，把我扔了进去，

然后开始往我身上填土。泥土一点点覆盖我的身体，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

我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能听到风吹过荒草的声音。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

我感觉到有人在扒开我身上的泥土。是石望川，他的泪水滴在我的脸上，

像冰冷的雨滴,他把我从坑里抱出来，抱在怀里，他的怀里好暖，我以为他是来救我的，

可我停见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清川，对不起……对不起……”我想睁开眼睛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