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的顶灯在林婉头顶炸开刺目的光晕，金属的话筒冷的像块结霜的铁。
台下几百双的眼睛化作滚烫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她后背。
这是市级英语演讲比赛的决赛，评委坐着教育局领导，观众席角落攥着摄像机的母亲，还有举着林婉必胜灯牌的苏萱萱。
"Next speaker ,Lin Wan."电子报幕声刺破凝滞的空气。
林婉踏上台阶时，白球鞋与大理石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却在寂静的礼堂里显得格外突兀。
聚光灯骤然收拢成灼热的光圈，将她钉在演讲台中央。
演讲稿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墨迹晕开的"innovation"字母在强光下扭曲变形，恍惚间竟与今早父亲咳在纸巾上的暗红斑点重叠。
当把"technological revolution"错说成"technological evolution"时，左侧后面第三排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嗤笑。
林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演讲稿上密密麻麻的荧光笔记号突然幻化成无数条扭动的蛇。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昨夜熬夜背诵演讲稿时，父亲在隔壁房压抑的咳嗽声；今早出门前，母亲往她书包里塞的温热鸡蛋；还有苏萱萱帮她设计手势动作时，指尖残留的绿茶味护手霜气息。
"As we stand at the crossroads of the future..."林婉的声音开始颤抖，聚光灯下，苏萱萱举着灯牌的手僵在半空，母亲举着摄像机的胳膊微微发抖。
第三处错误脱口而出的刹那，整个礼堂陷入诡异的寂静。
林婉看见评委们交换的眼神，听见后排传来不可思议的议论，那些声音混着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在耳膜里搅成尖锐的蜂鸣。
演讲稿突然从指间滑落，雪白的纸张如折翼的蝴蝶，打着旋儿散落在台阶上。
林婉盯着最上方那张纸上自己反复练习的手写批注，黑色墨迹被泪水晕染成模糊的墨团。
"对、对不起......"林婉撞开礼堂侧门的瞬间。
初秋的风裹挟着银杏叶扑在脸上，消防通道的应急灯在头一闪一闪。
林婉跌坐在台阶上，校服裙摆扫过冰凉的水泥地。
手机在帆布包里疯狂震动，苏萱萱的消息弹窗不断弹出："婉婉你怎么了？
""快回来！
评委说可以重来！
"而她只是死死咬住下唇，咸腥的血味在口腔蔓延。
黑暗中，她摸到校服口袋里折成方块的诊断书，粗糙的纸角硌着掌心——那是上周偷偷替父亲取的复查报告，"建议住院治疗"的医嘱被她反复折了又展，此刻正与散落的演讲稿残页一起，在穿堂风里轻轻颤动。
远处传来礼堂里新的演讲者洪亮的声音，混着掌声与欢呼。
林婉蜷起膝盖，将脸埋进臂弯。
原来当完美的面具裂开第一道缝隙，露出的不只是狼狈，还有那些被她藏在深夜台灯下、塞进书包夹层里、吞咽在喉咙深处的，千疮百孔的真实。
咸涩的泪水滴落在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面，洇开星星点点的水痕，如同她摇摇欲坠的人生剧本上，终于显形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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