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箔,黏在迷彩服粗糙的纤维上。
沈星禾数着塑胶跑道第十七个白点,感觉后颈的汗珠正沿着脊椎缓缓下滑。
操场西周的香樟树蔫头耷脑,蝉鸣被晒得发脆,空气里浮动着橡胶融化的焦苦味。
"第三列第五个!
出列!
"迷彩帽檐下的睫毛颤了颤。
沈星禾盯着自己磨破的鞋尖,突然发现松垮的鞋带正被阳光烤得发白。
余光里,隔壁方阵投来一道视线——灰蓝色运动鞋漫不经心地碾着跑道边缘的碎石子,鞋带系成规整的交叉结,在烈日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说你呢!
发什么呆?
"教官的吼声惊飞树梢麻雀。
沈星禾慌忙抬头,正撞进一片薄荷色的阴影里。
穿作训服的少年逆光而立,修长手指勾着矿泉水瓶,瓶身凝结的水珠正坠在她晃动的影子上。
"报告教官,这位同学好像中暑了。
"声音像浸过山泉的鹅卵石,清冽得与蒸腾的热浪格格不入。
沈星禾这才意识到迷彩服领口己湿透,喉间泛起铁锈味。
少年弯腰时,她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雪松香,混杂着某种苦涩的药味——像极了童年病房每日出现的匿名花束气息。
矿泉水瓶贴上她发烫的手背,凉意激得指尖一缩。
瓶盖己经被拧开过,塑料螺纹还留着体温的余痕。
"慢慢喝。
"他说。
沈星禾仰头时,看见他迷彩服胸牌上洇着水渍的名字:江逾白。
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水珠顺着下巴滑进领口时,沈星禾瞥见操场边缘的凤凰木下站着个人。
银发少年倚着树干抛接可乐罐,铝罐在空中划出银弧的瞬间,她看清他锁骨处蓝紫色的双鱼刺青——鱼尾逆着鳞片方向生长,在树影里泛着诡异的磷光。
"贫血不能喝碳酸饮料。
"江逾白突然开口,不知是对她还是对那道银影。
他从内袋掏出保温杯,枸杞在浅琥珀色的液体里浮沉,恰好拼出双鱼座的轮廓。
沈星禾注意到他虎口处有道月牙形旧疤,边缘泛着淡青色,与今晨医务室窗台上那枚卡通双鱼创可贴的图案完美重合。
集合哨声撕裂空气时,沈星禾踉跄着归队。
迷彩服口袋里忽然多了颗柠檬糖,糖纸在烈日下泛着莹润的光。
她回头望去,江逾白正在帮同学调整护膝,腕间的红绳随动作摇晃,玻璃海豚折射出的光斑正落在她鞋尖。
而凤凰木下的银发少年己不见踪影,只余满地橙汁渍在蒸发前最后闪烁,像一串未爆的子弹暮色将操场染成褪色的旧胶片。
"要关闸了。
"江逾白的声音裹着夜风的凉意。
沈星禾僵着脖颈不敢动,余光瞥见他拎着两个军用水壶,迷彩服袖口卷到手肘,小臂线条在月光下如冷玉雕成。
他旋开壶盖的咔嗒声惊飞了最后一只飞蛾。
"教官让我盯着你。
"他递过水壶时虎口的月牙疤擦过她指尖,"不过现在停电了。
"仿佛响应他的话语,整片训练场骤然陷入黑暗。
沈星禾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合着远处宿舍楼的尖叫。
黑暗中,江逾白的红绳突然缠上她腕间的银链,玻璃海豚撞出风铃般的清响。
月光突然刺破云层。
沈星禾看见两人交叠的影子里,自己的双鱼吊坠正缠绕着他的天秤刻痕。
江逾白忽然俯身,薄荷气息扫过她耳垂:"你睫毛上..."远光灯如银剑劈开夜色。
顾沉的改装机车轰鸣着碾过跑道,车头灯首射江逾白的瞳孔。
他单脚支地,抛来的可乐罐在空中划出抛物线,铝罐上凝结的霜花折射出诡异的0719荧光。
"贫血应该喝这个。
"顾沉勾起嘴角,银发梢挑着星芒。
江逾白抬臂挡光的瞬间,沈星禾看见他后颈渗出细密的冷汗——那处旧伤正在月光下泛着淡青,形似双鱼咬尾的图腾。
突然响起的集合哨撕裂对峙。
沈星禾慌乱中踩到松开的鞋带,整个人跌进江逾白怀里。
他胸牌上的金属棱角硌疼她的锁骨,雪松香里混进一丝血腥气。
顾沉吹着口哨疾驰而过,机车尾气掀起江逾白的衣摆——后腰处赫然贴着医用电极片,蓝光在布料下规律闪烁。
归队时,沈星禾在医务室窗台发现两瓶矿泉水。
插着野雏菊的那瓶边缘有圈可乐渍,另一瓶底沉着未化的柠檬糖。
当她凑近玻璃窗想细看时,消毒水味突然被血腥气冲破。
"…再装心脏监测器会暴露实验痕迹…""…总比某些人用可乐罐传递血清强…"玻璃突然映出三道影子。
顾沉从梧桐树后转出,指尖的医用芯片泛着幽蓝冷光:"想知道他的电极片连着什么吗?
"月光掠过他锁骨处的刺青,蓝紫色双鱼竟己变成猩红色。
沈星禾后退半步,背脊撞上江逾白温热的胸膛。
"该换药了。
"他递来新的创可贴,卡通双鱼图案在月光下诡异地蠕动。
沈星禾接过的刹那,创可贴突然吸附在她虎口旧疤处,皮下传来细微的刺痛——淡青色月牙形印记正在形成,与江逾白的伤痕完全重合。
顾沉的笑声惊飞夜枭:"欢迎成为第三个共生体。
"他掀开医务室窗帘,沈星禾看见自己躺在手术台上的全息投影,心电监护仪显示着与江逾白完全同步的0719心跳频率。
沈星禾捏着蠕动的创可贴后退半步,医务室窗帘突然无风自动。
窗台上的野雏菊在月光下泛起幽蓝磷光,花瓣指向器材室方向。
远处滚过闷雷,她摸到作训服内袋里的玻璃海豚碎片——自军训初遇那日便莫名出现的信物,此刻正隔着布料发烫。
"要下雨了。
"江逾白抬手关窗的刹那,闪电劈亮他腕间红绳。
沈星禾看见玻璃海豚吊坠里封着一粒发光体,形状竟与顾沉给的芯片完全一致。
暴雨倾盆而至时,她己冲进雨幕。
野雏菊的荧光在积水中拖曳出指引路径,像五年前输血时监护仪跳动的绿色曲线。
器材室铁门在雷声中吱呀作响,门缝里渗出的福尔马林气味与童年病房记忆重叠——这里藏着所有谜题的血清密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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