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快速地闪动，江雨如同站在快进的电影里。
她看见厨房的瓷盘一个个被甩到地上砰砰砰的一声声碎裂……船上餐厅里沉重的木桌顺着倾斜的地板轰然滑走，撞翻了堆叠的酒桶，深褐色的酒如小溪般漫过江雨的脚踝，刺鼻的酒气与咸腥的海风交织在一起……一个小女孩抱着玩偶熊从她面前跑过，下一秒就被突然倾斜的甲板甩向船舷——“不！”
江雨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潮湿的空气。
老白船长用缆绳把自己绑在倾斜的舵轮前，右眼角流下的鲜血在脸颊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线，那是半小时前被飞溅的玻璃碎片所伤……“船长！
底舱……底舱全淹了！”
大副老沈跌跌撞撞冲过去找船长，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己经骨折，“救生艇算下来，还差十几个位置……”最恐怖的时刻来了。
那堵“墙”很快就追上客轮，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海浪……在一声船体断裂的巨响中，整艘船感觉被高高抛起，又重重砸向海面。
江雨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跟着被撕成两半……看掌舵己经毫无意义了，老白船长抹了把脸上的血水，“让妇女儿童先上。”
他解开缆绳，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通往底层的楼梯己经变成了瀑布。
老白船长抓着扶手一步步向下挪，转过拐角时，一个巨浪拍来，他重重撞在墙上，肋骨处传来清晰的断裂声。
“有人吗？
救命！”
微弱的呼救声从旁边传来。
老白船长踹开了变形的门，看到十几个人被困在正在进水的房间里。
最角落里，他的孙女小白正站在椅子上，把自己的救生衣套在一个更小的女孩身上。
“爷爷！”
小白看到爷爷，眼睛亮了一下，但马上又焦急地指向水中，“林阿姨的腿被压住了！”
水中，一位孕妇正拼命托着个小男孩，自己的右腿却被倒下的钢琴压住。
老白船长毫不犹豫地就跳进齐胸深的水中。
钢琴纹丝不动，他换了个角度，用肩膀抵住琴身，受伤的肋骨不堪重负的巨痛一阵阵袭来。
钢琴终于挪开一丝缝隙，孕妇挣扎着抽出腿。
老白船长把她推向高处，自己却因剧痛踉跄了一下，呛了满口海水。
恍惚间，他感觉有双小手拉住了他的领子——是小白，正和另一个孩子合力拽着他。
“爷爷别睡！”
小白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害怕……”。
老白船长忍着巨痛强打精神，组织人群向高处转移。
每走一步，断裂的肋骨都像刀子般剐蹭着内脏。
甲板上己是一片混乱。
救生艇正在有序放下，但进度远远不够。
老白船长把小白推向最后一艘正在准备的救生艇，转身去帮助其他乘客。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尖叫——“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还在里面！”
一个披头散发崩溃的女人正试图冲回正在倾斜的船体，她怀里抱着个婴儿，另一个小男孩不见了踪影。
陈船长拦住她：“几号舱？”
“316！
求求您了……”老白船长看了眼小白的方向，孩子正被大副老沈接上救生艇。
他转头，再次冲进正在进水的走廊。
316舱门被水压堵死了。
老白船长用消防斧劈砍着门板。
当门终于破开时，海水轰然涌入，他顺势游了进去。
男孩蜷缩在上铺，水己经漫到床沿。
“抓紧爷爷！”
船长将男孩扛在肩上，在汹涌的水流中寻找出路。
一根断裂的钢管划过他的大腿，温热的血液立刻在冰冷的海水中晕开。
当他们挣扎着回到甲板时，救生艇己经全部放下。
“船长！”
大副老沈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老白船长扑到栏杆边，看见最后一艘救生艇上，小白正坐在边缘。
老沈大喊，“只能再接一个人了！”
老白船长抱起救下的男孩，准备抛向救生艇。
旁边传来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是男孩母亲站在旁边等男孩上救生艇，而她怀中的婴儿脸色己经发青。
救生艇上，小白突然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她抓住绳梯往轮船上爬……时间仿佛凝固了。
老白船长看了看女人怀里哭闹的婴儿，看了看怀中惊恐的男孩，又看了看主动让出救生艇位置的爬回轮船的孙女。
他闭了闭眼，将男孩和抱着婴儿的女人先后扶上绳梯让他们上救生艇。
“小白！”
他声音破碎地喊着，“为什么不先走？”
小白站在倾斜的甲板上：“那男孩之前说过他不会游泳……我会一点……而且他弟弟是个婴儿他们不能没有妈妈.……”说完，她突然哭了起来，“爷爷，我害怕……”突然，船体发出可怕的金属扭曲声，倾斜角度己经超过45度。
“爷爷在这儿……”他用身体为孙女挡住扑面而来的海浪，“不怕……”甲板上还有十几个人，有白发苍苍的老夫妇紧紧相拥，有几个年轻船员将救生圈让给乘客后自己留下，有那个腿部受伤的孕妇靠在丈夫怀里……他们平静地看着彼此，没有人尖叫，没有人推搡……大副老沈不知何时也回到了船上，他默默站到老白船长身边。
“你本可以……”，老白船长哽咽道。
“我是鲸鱼号的大副，”老沈笑了笑，“我跟着你，跟着船50年了，你在我在，船在我在。”
海水己经漫到胸口。
小白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个小海螺，爷爷以前送给小白的礼物。
老白船长将海螺贴在耳边，在怒涛轰鸣中，竟真的听到一丝宁静的潮声。
他紧紧抱住孙女，老泪纵横：“好孩子，闭上眼睛……”船尾最先没入水中，巨大的吸力开始拉扯所有人。
那对老夫妇手挽着手，哼起了他们结婚时的曲子；几个年轻船员们肩搭着肩，唱起粗犷的船歌；孕妇的丈夫将妻子托在肩膀上，尽可能让她多呼吸一秒……下一刻，“鲸鱼号”巨大的船身垂首竖起，像座沉没的钢铁城堡，带着船上最后的十几位勇士，缓缓坠入幽蓝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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