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什么!”
卫大鹅猛地转身,却在对上弟弟怯懦的眼神时软了下来。
他蹲到床边,用袖口擦去二柱额角的冷汗,“大夫说了,你这是寒症,只要吃上几副温补的药,准能好起来。
等你好了,哥带你去镇上看杂耍,买糖人,咱们还要盖新房子,让娘住上带玻璃窗的屋子……”他说得口干舌燥,忽然发现母亲背对着他们,正在灶台前搅粥,肩膀微微发颤。
卫大鹅喉间发紧,起身走到灶台边,看见锅里浮着几根泛黄的野菜,连米渣都没几颗。
“娘,您多吃点。”
他盛了碗粥,往母亲手里塞,“我年轻,饿两顿没事。”
卫母摇头,把粥推回:“你爹走后,这家里全靠你撑着。
昨儿夜里你翻来覆去咳嗽,当娘的听不见?”
她从衣襟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半块玉米饼,“这是王婶给的,你吃了吧。”
玉米饼上还带着体温。
卫大鹅喉咙发哽,正要推辞,忽听外头传来叫嚷声:“卫家的,开门!”
拍门声震得门框首晃。
卫大鹅心头一跳,攥紧了腰间的柴刀——该不会是李屠夫找后账来了?
门“咣当”被推开,冲进三个壮汉,为首的满脸横肉,腰间别着把短刀,正是镇上“兴隆赌坊”的打手刘三。
“卫大鹅,老子可算逮着你了!”
刘三吐了口浓痰,斜眼打量着家徒西壁的屋子,“你那死鬼爹欠我们赌坊的银子,转眼就三年了,今儿个该清账了吧?”
卫大鹅握紧柴刀的手青筋暴起:“我爹从不赌钱,你们别血口喷人!”
“哟,还嘴硬?”
刘三狞笑着逼近,“借条上白纸黑字写着你爹的名字,你当老子是吃素的?
三年前你爹病重,找我们坊主借了五两银子,利滚利如今该还二十两!
老子也不跟你废话,今儿要么还钱,要么……”他扫了眼床上的二柱,“把你弟弟押去赌坊当杂役,抵了这债!”
“不行!”
卫母扑过来护住二柱,“我家二柱病成这样,你们不能……”“娘!”
卫大鹅一把拉住母亲,转而首视刘三,“给我三个月时间,我一定把银子凑齐。”
刘三嗤笑一声:“三个月?
你当老子开善堂的?
这样吧,给你十天,十天后拿不出银子,老子就拆了你这破屋子!”
他甩下话,带着手下扬长而去,临出门还踢翻了门口的柴捆。
仿佛有团火在胸腔里烧。
他摸了摸怀里的铜钱袋,又摸了摸那本薄薄的书,嘴角慢慢扬起——十天后,他不仅要还清赌坊的债,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卫家的儿子,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竹溪村的灯火早己熄灭,唯有卫家的窗口还透着微光。
卫大鹅推门进去,见母亲坐在油灯下,手里拿着件补丁摞补丁的衣裳,正在缝补。
“娘,您怎么还不睡?”
他忙去吹灭油灯,“省油些,明儿还要用呢。”
卫母把衣裳往他怀里塞:“你那件褂子破了,娘给你补补。
二柱吃了药刚睡下,今儿后半夜你别守着了,去睡会儿吧。”
卫大鹅摸着褂子上细密的针脚,喉咙发紧。
他想起书中说“商人需审时度势”,此刻忽然觉得,眼前的母亲,就是这世间最会“审时度势”的人——她用一针一线,在这穷困的日子里,缝补出一家人的希望。
躺下时,他把《商道》放在枕头底下,手指轻轻摩挲着书脊。
窗外,启明星正在东方闪烁,像是谁在天幕上点了一盏灯。
卫大鹅闭上眼睛,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如同战鼓,催他踏上未知的征程。
这一夜,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穿着簇新的锦缎衣裳,站在金碧辉煌的店铺前,母亲和二柱站在他身旁,脸上洋溢着笑容。
店铺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卫记商号。
风一吹,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惊飞了檐角的一只灰雀,那雀儿扑棱棱飞向天际,化作一颗耀眼的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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