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林晚的搪瓷缸在洗漱台磕出清脆声响。
镜中少女的校服袖口己经磨得发白，可扎得利落的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后山那株永远生机勃勃的野杜鹃。
县城一中的早读铃总是比天光更早响起。
林晚抱着《语文》课本跑过走廊，玻璃橱窗里贴着上学期的光荣榜，她的名字第三次占据文科年级第一的位置。
语文学科的曲线图和古籍文言文曾让她头疼到深夜，但山坳村的孩子最不缺的就是韧劲——当别的同学还在背时，她己经把课本翻到卷边，在扉页密密麻麻写满批注。
八人寝室永远充满烟火气。
下铺的陈小雨总爱把晒干的野菊花塞进枕头，说能闻到家乡的味道；靠窗的周敏偷偷在床底养了盆风信子，花苞在月考那天突然绽放，淡紫色的花穗挤满小小的窗台。
熄灯后的卧谈会是最珍贵的时光，姑娘们裹着被子分享暗恋的心事，林晚就缩在角落听着，偶尔被打趣脸红，却把所有秘密都藏进月光里。
高一那年的秋天特别漫长。
林晚发现课桌抽屉里开始出现匿名的桂花糖，作业本上偶尔夹着写满数学解题思路的纸条。
前排男生总找借口借橡皮擦，后排的体育委员路过她座位时，校服袖子总会不经意扫过她的课本。
最轰动的是元旦晚会，当她站在舞台上朗诵《少年中国说》，台下此起彼伏的掌声里，她看见礼堂后排有个男生悄悄举起了相机。
可她心里早有了影子。
隔壁班的数学课代表江远，总在图书馆最里面的角落刷题。
他解题时咬笔杆的样子，整理错题本时认真的侧脸，都像后山清晨的薄雾，轻轻落在她心间。
但林晚明白，山坳村到外面的世界隔着千山万水，那些朦胧的情愫，只能像埋在冻土下的种子，等待遥遥无期的春天。
高二分科那天，林晚在志愿表上郑重写下"文科"。
她记得班主任惋惜的眼神——以她的理科成绩，完全可以冲击重点班。
但当她翻开政治课本，读到"生产关系一定要适应生产力发展"时，突然觉得那些枯燥的理论都鲜活起来。
她开始用经济学原理分析山货滞销的原因，在地理课上研究家乡的地形改造方案，笔记本上渐渐画满振兴山村的蓝图。
真正的春天来得猝不及防。
高三上学期的某个清晨，林晚在储物柜发现了蓝色信封。
工整的字迹写着："你晨读时背《阿房宫赋》的声音，像山涧的泉水。
"署名是同班的叶风，那个总在篮球赛上投三分的阳光男孩。
从那天起，储物柜成了魔法宝箱。
有时是带着露水的野草莓，有时是手抄的英文诗集，最特别的是平安夜那天，里面躺着个手工编织的红绳手链，绳结间缀着颗小小的鹅卵石，背面刻着"风"字。
叶风开始每天绕路陪她去食堂，把自己的红烧肉默默夹进她碗里；晚自习后，他骑着单车跟在她身后，用车灯照亮她回宿舍的路。
"等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我就带你去看海。
"某个晚自习后的操场，叶风突然停下脚步。
月光洒在他发烫的耳尖，手里攥着的草稿纸写满未寄出的情诗。
林晚望着他身后晃动的树影，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山雀总要飞出山林，但飞得再高，也别忘了回家的路。
"高考倒计时牌翻到最后一页时，叶风在她课桌里放了本新笔记本。
扉页画着并肩飞翔的纸飞机，下方写着："无论未来多远，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林晚摸着纸张的纹路，突然觉得所有的努力都有了具象的意义——不只是为了走出大山，更是为了能与眼前这个人，站在更高的地方，看更美的风景。
毕业那天，叶风在教学楼前的梧桐树下拦住她。
他递来的信封里，除了录取通知书，还有张手绘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记着未来要一起去的城市。
林晚把地图贴在宿舍墙上，每当学习累了，就抬头看看那些鲜艳的标记，仿佛看见无数个美好的明天，正在向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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