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车上的冷气发出细微的嗡鸣,温锈将额头抵在车窗上,玻璃的凉意渗进皮肤。
雨刮器机械地摆动,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交错的水痕,把外面的霓虹灯光晕搅得支离破碎。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沉入黑暗的漩涡。
梦里,老旧居民楼的灯光昏黄如豆。
母亲蜷缩在墙角,嘴角挂着血渍,眼神里满是恐惧与绝望。
父亲摔门而去的巨响还在耳畔回荡,母亲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温锈的脸,声音带着哭腔:“锈锈,快逃……”那只手那么轻,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得温锈喘不过气来。
她想抓住母亲的手,想大声说“我带你一起走”,可喉咙像是被锈住的锁,发不出半点声音。
画面突然剧烈晃动,像老旧电视机的雪花屏,刺得她眼睛生疼。
场景一转,温锈发现自己回到了高中时代的后巷。
潮湿的墙壁上爬满青苔,腐臭的垃圾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几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正围着宸逢春,拳脚如雨点般落下。
宸逢春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护着头,单薄的校服上沾满了泥污和血迹。
“住手!”
温锈不知哪来的勇气,冲上前去挡在宸逢春面前。
那些男生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哟,英雄救美啊?”
为首的黄毛扯住温锈的头发,“那就一起尝尝滋味!”
拳头、皮鞋毫不留情地砸在温锈身上,她疼得眼前首冒金星,却死死护着身后的宸逢春。
恍惚间,她听见宸逢春带着哭腔的嘶吼:“别打了!
打我就好,别碰她!”
可那些人根本不为所动,拳脚反而更狠了。
温锈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消散,疼痛逐渐麻木。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她仿佛又看到了母亲布满泪痕的脸,听到那句“锈锈,快逃”在耳边不断回响。
而她和宸逢春,就像两只被困在锈网中的蝴蝶,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命运的囚笼。
末班车的报站声突然响起,温锈猛地惊醒,冷汗浸湿了后背。
她大口喘着气,望着车窗外依旧滂沱的雨,恍惚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从梦里醒来,还是坠入了更深的噩梦。
温锈猛地惊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末班车的顶灯在雨雾中晕成惨白的光圈,映得车窗上她的倒影支离破碎。
报站声机械地重复着“下一站,老街口”,和梦里黄毛少年的哄笑、母亲破碎的呜咽混在一起,在耳膜里嗡嗡作响。
手机在膝头震起来时,她几乎要将其摔出去。
锁屏界面的好友申请提示刺得眼睛生疼——宸逢春,附言短短七个字:“对不起,锈锈”。
雨滴砸在玻璃上的节奏突然错乱,像极了十七岁那年后巷里,她挡在他身前时,那些落在自己背上的闷响。
指尖悬在“接受”键上方三厘米处,颤抖着凝出细密的汗。
对话框突然弹出新消息,是一张照片:褪色的天蓝色雨伞斜倚在咖啡馆橱窗,伞骨上的小熊贴纸边缘翘起,和她当年遗落的那把一模一样。
台风在车窗外呼啸,而屏幕这端,某个等待了十年的灵魂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试图修补锈蚀的时光裂缝。
温锈的喉咙发紧,像是被生锈的铁丝缠住。
她死死盯着那张照片,记忆中被封存的画面轰然炸开——十七岁的雨幕里,她把伞塞进宸逢春怀里,转身跑进滂沱大雨,小熊贴纸的边角在他掌心轻轻摩挲。
此刻手机屏幕泛着冷光,照片里的伞安静地立在暖黄灯光下,仿佛在无声地嘲笑时光的残忍。
手指不受控制地划过屏幕,对话框又跳出一行字:"老街口咖啡馆,我在等你。
" 温锈抬头望向车窗外,霓虹灯牌在雨水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而"老街口"三个字,正随着公交车的颠簸在站牌上明灭闪烁。
十年前她从这里逃离,十年后又被命运的齿轮推回原点。
车门打开的瞬间,裹挟着水汽的风扑进车厢,带着熟悉的铁锈味。
温锈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踩着高跟鞋跌跌撞撞地下了车。
暴雨瞬间浇透她的薄外套,却浇不灭掌心手机传来的热度。
隔着雨帘,她看见街对面的咖啡馆亮着暖光,宸逢春的身影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轮廓,像极了当年后巷里那个倔强又脆弱的少年。
她的脚步在积水中踉跄,手机再次震动。
这次是条语音消息,点开的刹那,宸逢春沙哑的声音裹着电流刺进耳膜:"那天松开你的手,不是因为不爱,是怕我的烂泥潭,把你也拖下去..." 温锈的睫毛剧烈颤抖,雨水混着泪水滑进嘴角,咸涩得让她想起梦里母亲带血的手,和那些打在身上的拳头。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宸逢春转身的瞬间,温锈看见他鬓角的白发,还有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手中握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杯沿的拉花是朵快要融化的小熊,和照片里伞上的贴纸如出一辙。
"锈锈..." 他的声音发颤,向前半步又猛地停住,仿佛害怕惊飞一只受伤的蝴蝶。
温锈望着他伸到半空又僵住的手,突然想起梦里自己护着他时,那些打在背上的拳脚。
而此刻,十年的时光像锈迹斑斑的锁链,将他们困在重逢的十字路口,却也给了彼此解开枷锁的机会。
温锈的高跟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细碎声响,与咖啡馆里舒缓的音乐交织成诡异的旋律。
她看着宸逢春衬衫第二颗纽扣处微微变形的线头——那是当年她替他缝补被扯坏校服时留下的印记,心脏猛地抽痛。
“你知道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这十年我每次路过裁缝店,都会想起你衬衫上的破洞。”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挎包拉链,那里还挂着十七岁那年他送的铃铛,早己没了声响。
宸逢春喉头滚动,举起的手最终垂落在身侧:“我开这家店,用的是当年你教我调的那杯咖啡配方。”
他侧身让开,吧台上摆着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的橙皮和肉桂棒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叫‘未寄的信’。”
雨声骤然变大,拍打在玻璃窗上的水痕扭曲了彼此的面容。
温锈忽然想起梦里被霸凌时,宸逢春滚烫的眼泪滴在她手背上的触感。
此刻他眼底的血丝比记忆里更深刻,西装袖口下隐约露出的疤痕,像极了当年他替她挡住铁棍留下的伤。
“为什么现在才说?”
她抓起桌上的方糖,却在即将投入咖啡的瞬间停住——冰块正在杯底缓慢融化,将深褐色的液体晕染出漩涡“当年你松开手,我在雨里等了三个小时。”
“因为那时我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宸逢春的手掌按在两人之间的桌沿,骨节因用力泛白,“现在我终于有能力在台风天为你撑起伞,却发现你连屋檐都不愿靠近。”
他从西装内袋抽出泛黄的笔记本,纸页间滑落的干枯雏菊掉在温锈膝头,“这是你失踪后,我每天写给你的信。”
温锈颤抖着翻开笔记本,密密麻麻的字迹爬满每一页:“7月17日,今天在便利店看到你常吃的草莓牛奶,买了两瓶,第二瓶放在你家信箱;12月3日,下雪了,你说过想看北方的雪,我拍了视频,却不敢发给你……”最后一页的日期停在昨天,墨迹被水渍晕开:“锈锈,我终于学会了不再用推开的方式爱你。”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宸逢春眼底破碎的光。
温锈感觉喉咙被锈住的锁轰然断裂,十年的酸涩化作滚烫的泪,滴在那朵干枯的雏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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