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法医老陈踩着积雪走进现场。
他掀开死者的头发,用镊子夹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木屑:“凶器是木制的,表面不光滑,可能是根木棍或者……”他突然停住,目光落在炕桌下的煤铲上——那是把生锈的铁铲,铲头沾着块冻硬的煤块,煤块边缘有片暗红的痕迹。
“等等。”
李卫国蹲下身,用放大镜观察煤铲,“这不是血,是铁锈。”
他转头看向老陈,“凶器应该是木器,而且……”他伸手摸了摸炕沿,“死者是在站立时被击打,然后向前扑倒,后脑撞在炕沿的铁角上——看这里。”
炕沿包着圈铁皮,右下角有处明显的凹陷,边缘沾着几根灰白的头发和少量血迹。
李卫国掏出卷尺测量:“伤口形状吻合,看来这才是致命伤。”
在周雪的带领下,李卫国来到周家后院。
这里紧挨着工厂的围墙,墙根处堆着几捆木柴,上面盖着块破毡子。
周雪蹲下,扒开毡子:“昨晚七点半,我从这里经过,看见有个人影在墙根晃悠,穿着黑大衣,戴着帽子,手里拿着个包。”
“你没看清脸?”
“没有,他背对着我,包上有个铜扣,反光的时候像只眼睛。”
周雪抱住自己,“我喊了声‘谁’,他就翻墙跑了。”
李卫国抬头看向墙头,积雪上有处明显的擦痕,像是有人踩过。
他掏出笔记本,记下时间:昨晚七点半,神秘人出现。
而根据法医推测,周广林的死亡时间在九点到十点之间——中间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回到屋里,李卫国开始搜查五斗柜。
最下层的抽屉上着锁,钥匙插在周广林的裤兜里。
打开抽屉,里面有个红布包,包着本破旧的工作证,还有张泛黄的纸,上面盖着“桦林机械厂革命委员会”的公章,日期是1968年12月22日——正好是十二年前的冬至。
纸上写着:“兹证明周广林同志在破西旧运动中表现积极,主动上缴其岳父遗留的萨满法器一套,包括神鼓一面、神服一件、铜铃七枚……”李卫国盯着纸上的“神鼓”二字,突然想起周雪提到的鼓声。
他转头看向窗外,工厂的大烟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根插在天地间的铁钎。
上午十点,保卫科办公室的煤炉快熄灭了。
赵德柱蜷缩在椅子上,盯着自己脚尖上的积雪融化成水,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斑点。
李卫国坐在他对面,手里转着那个刻着缠枝莲的铜烟嘴,金属表面的磕痕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这烟嘴你认识吗?”
赵德柱抬头,眼神瞬间凝固:“这……不是老周的东西吗?”
“周广林不抽烟,你是知道的。”
李卫国的声音像块冻硬的钢板,“昨天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你在哪儿?”
“我在保卫科值班,哪儿也没去!”
赵德柱的声音突然拔高,袖口的蓝围巾滑下来,露出脖子上一道暗红色的疤,像条冬眠的蜈蚣。
李卫国的目光落在那道疤上:“这伤……是六八年破西旧的时候留的吧?”
赵德柱猛地抬头,瞳孔收缩:“你……”“周广林的工作证里夹着张纸,”李卫国从兜里掏出复印件,“六八年冬至,他上缴了岳父的萨满法器,其中有一面神鼓。
那天晚上,你们是不是去了周家?”
沉默。
煤炉里的最后一块煤发出爆裂声,火星子溅在赵德柱手背上,他却感觉不到疼。
十二年前的雪夜突然在眼前闪现:十六岁的周广林举着煤油灯,照向炕柜深处,他则攥着根木棍,盯着里面那件绣满符文的萨满神服,还有那面牛皮鼓,鼓面上的鹿头图腾在火光中仿佛要跳出来。
“我们只是奉命收缴文物……”赵德柱的声音沙哑,“谁知道那老东西藏在柴火垛里,举着铜铃喊着要诅咒我们……”“所以你用木棍打断了他的手,”李卫国接过话头,“周广林的岳父伤重而死,你脖子上的疤,就是他临死前抓的。”
赵德柱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那都是陈年老账了!
跟老周的死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
李卫国也站起来,身高比赵德柱高出半个头,“昨晚七点半,周雪看见有人在她家后院翻墙,那人背着个带铜扣的包——和你办公室柜子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中午十二点,暴风雪暂时停了。
李卫国带着小赵来到机械厂的锅炉房,炉门大开,里面还残留着昨晚的余温。
灰烬中躺着半块烧焦的牛皮,边缘卷着焦黑的毛边,隐约能看见上面的红色符文——和周广林工作证里那张纸上描述的萨满神鼓一模一样。
“有人想毁灭证据。”
小赵蹲下身,用镊子夹起一块碎渣,“这鼓至少烧了两个小时,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李卫国抬头看向墙上的值班表,昨晚的司炉工是张建军,周广林的老同事。
他们在车间找到了正在擦机器的张建军,他的右手缠着纱布,指尖渗着血。
“烫的。”
张建军举起手,“昨晚添煤时不小心碰到炉门。”
“昨晚十点,你在锅炉房吗?”
李卫国盯着他的眼睛。
“在啊,”张建军点点头,“昨晚雪大,怕锅炉冻裂,我一夜没合眼。”
“那你看见有人进来烧东西了吗?”
“没,就我一个人。”
张建军转身继续擦机器,后背绷得笔首,“老周的事我听说了,他是个好人,真不知道谁这么狠……”他的话突然断了,因为李卫国正拿着个铜扣在他面前晃悠——那是从锅炉房灰烬里扒出来的,和周雪描述的神秘人背包上的铜扣一模一样。
下午三点,法医老陈带来了新消息:“死者后脑的伤口有两处,一处是新鲜的,另一处……至少有十二小时了。”
李卫国皱眉:“你的意思是,周广林在昨晚九点前就己经受过伤?”
“对,而且凶器都是木器。”
老陈翻开尸检报告,“第一次击打导致他昏迷,第二次才是致命伤,时间在九点到十点之间。”
李卫国突然想起周雪的话:“昨晚七点半,她看见有人在墙根晃悠,之后周广林擦窗台、开窗透气……如果第一次击打发生在七点半到九点之间,那凶手是怎么离开的?”
小赵突然插话:“会不会是从窗户?
但后来窗户是从里面别住的……”“因为别窗户的人,就是凶手。”
李卫国喃喃道,目光落在办公桌上的萨满鼓道具上,“假设凶手第一次击打后,从窗户离开,然后在外面用某种方法锁住窗户——但周广林后来醒了,自己把窗户别上,还开了窗透气……”“可这样的话,第二次击打时,凶手怎么进去的?”
小赵满脸困惑。
李卫国没说话,起身走向门口,路过那面萨满鼓时,突然伸手摸了摸鼓面。
指尖触到一道凸起的纹路,他心头一震——那是道新刻的符文,和锅炉里烧焦的鼓面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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