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葬店的玻璃柜台蒙着一层薄灰,林雾把最后一口绿豆冰棒咬得咯吱作响。
粘稠的糖水顺着木棍滴落在账本上,洇透了"七月十五中元节特供"那行红字。
空调外机在窗外苟延残喘地轰鸣,蝉鸣声却突然消失了。
"叮——"青铜风铃毫无征兆地晃动起来。
林雾抬头时,后颈猝然漫开针刺般的寒意。
原本摆在墙角的三尺纸扎童女,此刻正首挺挺立在玻璃门前。
朱砂勾画的眼睛淌下两道血泪,在惨白的脸颊上冲出沟壑,手中捧着的鎏金铜盆里,纸灰正诡异地冒着热气。
"说了多少遍别乱跑。
"林雾抄起柜台下的桃木尺,尺身拍在纸人头顶发出空心的闷响。
纸糊的嫁衣簌簌抖落金粉,盆中灰烬突然腾空而起,在他手背烙下一串焦黑的数字——1923.07.15。
玻璃门被推开时带进一股咸腥的风。
穿黑色唐装的男人抱着乌木骨灰盒踏进来,袖口云雷纹在日光灯下泛着青芒。
林雾的视线扫过对方左手中指戴着的翡翠扳指,喉咙突然发紧——那是玄门谢家执灯人的信物,三年前他在新闻照片里见过。
"寄存三天。
"男人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管。
林雾伸手去接骨灰盒的瞬间,空调突然发出濒死的悲鸣。
冷气裹着纸灰扑在裸露的小臂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盒盖正中嵌着的青铜铃铛轻轻震颤,竟与他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听见的声响完美重合。
"生辰八字要写在......""不必。
"男人屈指叩了叩盒底,暗褐色的污渍正顺着木纹缓缓蠕动,"谢家的东西,自有规矩。
"纸扎童女突然发出布料撕裂的脆响。
林雾转头看见它脖颈裂开三寸长的豁口,铜盆"咣当"砸在地上,沸腾的纸灰在空中凝成"快逃"的篆体。
他本能地摸向抽屉里的朱砂符纸,指尖却穿透了飘落的灰烬。
温热的呼吸突然拂过后颈。
"林老板的待客之道真特别。
"带笑的男声贴着耳廓响起,青竹香混着线香余韵钻进鼻腔。
林雾猛地转身,桃木尺尖堪堪停在来人的喉结前。
月白色唐装青年斜倚在纸轿子旁,缠着金丝的玄色眼罩遮住右眼,露出的左眼瞳孔泛着鎏金异彩。
他指尖把玩着本该锁在展示柜里的镇魂铜钱剑,剑穗上缀着的五帝钱正在疯狂旋转。
"谢珩?
"林雾的尾音有些发颤。
三年前引魂灯熄灭的新闻报道里,这位谢家继承人蒙着染血的白绸站在废墟前,与此刻慵懒含笑的青年判若两人。
铜钱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谢珩用剑尖轻轻挑起林雾的左袖,彼岸花胎记在冷白肤色上艳得刺目:"果然开得更盛了。
"他手腕微抖,剑穗扫过乌木骨灰盒,青铜铃铛突然炸开凄厉的尖啸。
纸扎童女在啸声中轰然燃烧,青绿色火舌舔舐着天花板。
林雾抄起柜台下的矿泉水瓶,却发现谢珩正专注地盯着他泼水的动作——那些水珠悬停在火焰前半寸,像被按了暂停键的雨幕。
"有意思。
"谢珩打了个响指,火苗应声而灭。
烧焦的纸灰重新聚合成童女模样,只是这次它怀里抱着的铜盆中,赫然盛着半枚带血的锁魂钉。
林雾后退时撞翻了记账本,绿豆冰棒的残骸在地面拖出蜿蜒的黏液。
他突然意识到从谢珩进店开始,空调外机的轰鸣声就再没响起过——或者说,整个世界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今夜子时,筒子楼404室。
"谢珩将铜钱剑插回展示柜,锁扣"咔嗒"合拢的瞬间,空调重新开始轰鸣。
他经过乌木骨灰盒时屈指一弹,盒底的污渍突然扭曲成符咒模样,"记得带上你的小铃铛。
"玻璃门合拢时,林雾发现自己的左手正死死按在左肩。
被汗浸透的棉质T恤下,彼岸花胎记灼烧般发烫。
账本上的糖水渍不知何时凝成了完整的生辰八字,正是骨灰盒底那个血淋淋的日期:庚辰年七月十五子时。
纸扎童女突然歪着脑袋裂开朱砂绘制的嘴,铜盆里的锁魂钉滚落在柜台边缘。
林雾伸手去捡的刹那,钉子突然腾空而起,径首刺向他颈侧跳动的血管——"叮!
"青铜铃铛的余韵在殡葬店里久久不散。
钉子擦着耳际钉入身后的货架,穿透了整整十二层黄表纸。
林雾摸着颈侧渗出的血珠,终于看清钉身上篆刻的谢家族徽,与三年前新闻照片里那盏破碎的引魂灯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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