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有一块地方被触动了一些,后来他越来越娴熟的给我带好吃的,偷偷给我看他学堂里的书,还知道要瞒着爹娘,我想,我慢慢开始有些喜欢他了。
但我发现他很喜欢替我做决定,我感到有点不舒服。
他会下意识的说出“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然后否决我的想法。
有时他甚至没听清楚我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因为对面是一个女人而否定一下。
在这一点上,他和父亲一模一样。
准确的说,全村的男人都这样。
我对他的感情复杂起来。
因为从他的话里,我闻到了父亲的味道,见到了父亲的影子。
他怎么能和父亲一样呢……他让我觉得恶心!
可,可我怎么能对他要求这样严苛?
明明出身这样的环境里,他己经做的很好了!
我陷入了很长时间的纠结,我喜欢他的笑容,也讨厌他身上散发出的味道。
他是我最爱的人,也是我最恨的一个。
但我什么也没说,我们就这样一首风平浪静的过着。
后来村里的张叔意外去世了。
他没有儿子,妻子也难产去世了,只有一个没长大的女儿。
根据大乾国的律法,女儿可以继承父母的财产,可是她太小了,连自己都护不住,更别提那些诱人的钱财。
村里的人大多都沾亲带故,他们在葬礼上吃饭喝酒,逐渐失了礼数,一边调侃张叔没儿子送终,一边又很高兴可以分钱吃绝户。
只有张叔的女儿跪在灵前哭自己的父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唯一一个帮张叔女儿说话争取的,是她的舅舅。
因为他们准备让她长大嫁给表哥,这样张叔的财产就都是他们的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原来根本不只是男女的问题,男人对男人的倾轧,也同样残酷。
我回到家时也还是失魂落魄,徐家宝看见我却很高兴,他给我分享今天学堂里先生对他的褒奖。
他说以后考取功名,要让全家都过上好日子。
说完他又骄傲的问我,新帝登基后开放了让女子也能读书从政。
如果家里也让我读到书,那么我往后考取了功名以后会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最后我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面前闪过那个女孩在人群中悲伤无措的脸,我说:“我想做太阳,能发多少光就照亮多少人,让他们看得见希望,让他们都能找到自己的路,好好活下去。”
我是一个悲观的人,所以我觉得这个世界怎么折腾都只会更好。
这是徐家宝第一次肯定我,他的目光坦然,时常让我觉得和曾经判若两人,他说:“姐,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你比我厉害。”
第二天他高兴的写了两个字给我,是“昭烈”。
“姐姐,等我考取功名,就让爹娘给你改名,你不要为我才来到这世上,你要做你想成为的太阳!”
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昭烈”是他为我起的名字。
我鼻头有些酸涩,但又很骄傲。
在这样的环境下,说出这样的话的人,是我弟弟。
那天晚上,我的身上散发出了特殊的光。
母亲说她的外婆出身巫族,也有这样的能力,并且很强。
但她和她的母亲都没遗传到,以至于看见我有了这样的本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巫族除了有战斗或疗愈天赋的会在前线,其他巫珠觉醒了的,几乎都在京城人皇之气最旺盛的地方,否则如果落单,会因为巫珠被觊觎而惨遭杀害。
母亲要我隐藏身上的金光,不要被任何人知晓,我记住了。
这对我来说并不难,因为这个金光我只会用来当照明,也不知道它还有什么其他的用途。
刚过完年,鞭炮的硝烟味还没散尽,母亲就病逝了。
我看着漆黑的棺椁,还没反应过来母亲己经离世,徐家宝就在给母亲买纸钱的路上不小心冲撞了郡主的猫,被她一鞭子抽死了。
他身上的鞭痕很长,铁制的鞭子抽断了他的脊骨,人被抽飞出去,因为骨骼断裂,地上的人都是散架的。
我看着他己经僵硬的尸体,看着他还没合上的眼睛,却仿佛听见他在我耳边说:“你要做你想成为的太阳。”
徐家宝,我的弟弟……我的心痛到麻木,没有泪水,反而有些想笑。
因为我想起了他不可一世的小眼神儿,仿佛他随时会起身和我炫耀学堂里的夫子是怎么夸他的。
他是我的骄傲。
我应该……早就不讨厌他了。
徐家宝,他是被家里捧在掌心的宝,也是郡主府的下人来家里打发亲属时给的二十两。
“那是我的儿子!
我唯一的儿子!”
父亲眼眶通红,歇斯底里的咆哮让我觉得陌生。
他对着皇亲国戚举起了镰刀,嘶吼着冲了过去,然后被郡主身边的护卫捅穿心脏。
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一个胆小怯懦的男人,他的暴力只敢对着弱者。
他会纵容徐家宝打动物,他自己从来不敢正面面对冲突,是外人口中的老实人窝囊废,是家人才明白的暴徒。
可在他冲上去那一刻,我想,或许尊贵王爷的金疙瘩郡主并不比他的家宝重要。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一刻,那个害死姐姐,人前窝囊人后暴戾,却只珍爱儿子的父亲,似乎离我很远很远了。
父亲的血溅的院子里都是。
我看见村民胆怯又炽热的眼神,他们胆怯于皇权,炽热于我家的财产。
我家就我一个孤女了,家里的东西最后自然绝大多数都是这些所谓的族亲兄弟的。
父亲一辈子看不起女人,最后死在女人的手上。
在处理后事的路上,我没有哭,因为我一首没反应过来亲人离世到底是什么感觉,似乎他们只是出了趟远门,还会回来。
我只是恍惚的想着我见到的一切,被父权害死的姐姐,被人性吞没的张叔女儿,死于阶级的父亲和弟弟。
我见到了受害者死于剥削,剥削者死于被剥削。
那我呢?
在这样的人间,我能做些什么?
正愣神的时候,魔族降临。
我有金光护体,而城中其他百姓成为祭品,我恐惧,庆幸,也讨厌自己的弱小。
冰城被屠城的惨状很快传到京都,在过往的噩梦中惊醒,徐招娣感受到了身下柔软的床榻上,她的眼前系着一根雪白的缎,遮住了被刺瞎的双眼。
脚步声由远及近,徐招娣不住地往后缩了缩。
“呦,你醒了啊小妹妹。
先吃点儿东西吧。”
徐招娣的眼睛瞎了,只能听见清亮的女声在身边响起,隐约还能闻到一些饭香。
昏迷饿了几天的徐招娣忍不住探出半个身子抓了一把饭塞进嘴里,很快又缩回安全的角落里快速的咀嚼着。
蓝曦把饭放下,人退开一些让徐招娣能好好吃饭。
等徐招娣把饭吃完冷静下来,才坐近一些开始聊起天来。
“我是京都来的国师蓝曦,你叫什么名字?”
“徐招娣。”
“哈?!”
徐招娣虽然眼前漆黑一片,但能很明显的感受到蓝曦的嫌弃:“一个人的名字怎么能是为了期待另一个人的到来而起的呢?
这个名字不好,你要不要换一个?”
徐招娣点了点头同意了改名,但她还想说,自己己经有了想用的名字,不过蓝曦却己经自顾自思考起来:“我从京城赶过来,在雪地里捡到你的那天太阳特别大,差点睁不开眼,雪也被晒化了不少,希望你未来的路也能被阳光照耀,要不你就叫昭烈吧”什么……昭烈,昭烈。
“姐姐,等我考取功名,就让官府给你改名,你不要为我才来到这世上!”
心脏一阵钻心的痛,眼泪混着血汩汩流下,掌心紧紧攥着床单,下唇咬的惨白,泣不成声。
原来我不是感情淡漠,而是家人的离开,本就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蓝曦静静的坐着,等她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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