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蒸笼里的孤岛1998年6月的福州,仿佛被造物主失手打翻的熔炉,正午十二点的五一广场,是这熔炉最炽热的炉心。
阳光不再是光线,而是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带着臭氧层也无法阻隔的蛮横,狠狠扎向大地。
花岗岩地砖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视线的热浪,空气粘稠得如同滚烫的糖浆,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鼻腔。
无处不在的柏油融化气味,混合着汽车尾气的浊臭,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属于工业时代盛夏的独特气息。
广场边缘那几株盘根错节的老榕树,是这片酷热荒漠中仅存的绿洲,却也成了蝉群疯狂宣泄燥热的舞台。
那震耳欲聋的嘶鸣,不再是生命的欢歌,而是绝望的呐喊,一波接一波,固执地撞击着每一个过路人的耳膜,试图将那份无处可逃的焦躁刻进他们的骨髓里。
张恩玲就站在这蒸笼的中心。
脖颈上那条褪成灰粉色的毛巾,是她与酷热唯一的脆弱屏障,吸饱了汗水,沉甸甸地贴在皮肤上。
脚边那个掉了几块搪瓷的旧茶缸里,盛着她凌晨五点就在狭小逼仄的公用厨房里守着煤炉熬煮的凉茶。
母亲托人从乡下捎来的老陈皮和晒干的薄荷叶,在滚水里翻腾了几个小时,才萃取出那一点点聊胜于无的清凉。
此刻,茶水早已失了温度,水面可怜巴巴地漂浮着几片被烈日榨干了生机的茶叶,像她此刻疲惫的心。
膝盖处打着深蓝色补丁的工装裤,裤脚为了散热高高卷到汗湿的小腿肚,露出被蚊虫反复叮咬后留下的红肿印记,有些地方甚至被指甲挠破了皮,渗着细小的血珠。
脚上那双洗得发硬的白色帆布鞋,鞋头磨得几乎透明,灰色的内衬布料狼狈地探出头,诉说着主人奔波的艰辛。
正对面,百货公司那巨大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如同一面巨大的、扭曲的哈哈镜,不仅将烈日的威力成倍聚焦、反射,更将两个世界切割得泾渭分明。
透过那层冰冷的光滑表面,张恩玲能清晰地看到她的同事们——那些穿着统一制服的促销员,此刻正惬意地躲在全天候冷气开放的肯德基里。
他们靠在柔软的红色卡座上,面前是冒着冷气的、杯壁凝结着水珠的可乐,金黄色的薯条堆在印着肯德基爷爷头像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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