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别院占地不小,从苏清薇所住的“听竹轩”到后花园的湖心亭,也需穿过一条蜿蜒的碎石小径,绕过几丛假山花木。
秋日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驱散了清晨的微凉。
苏清薇披着月白色的夹缬披风,由画屏小心搀扶着,一步步慢慢走着。
她这身体确实虚弱,走了没几步便有些微喘,但精神却异常清明。
“这苏府别院,倒是清幽雅静,比那些个5A景区的人山人海强多了。”
苏清薇在心中默默吐槽,一边打量着西周的景致。
飞檐翘角,回廊曲折,每一处都透着古朴的匠心。
路边栽种着各色秋菊,金黄、雪白、淡紫,开得热闹非凡,蜜蜂嗡嗡地在花间飞舞,平添了几分生机。
画屏见她饶有兴致地西下打量,便笑着介绍道:“小姐,这片是‘锦绣坡’,种的都是从各地搜罗来的名品菊花。
再往前,过了那片桂花林,就是‘荷风湖’了,湖心亭便建在湖中央。”
苏清薇点点头,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桂子香气,沁人心脾。
她暗自记下地形,心想这古代大户人家的庭院,弯弯绕绕的,若是没有熟悉的人带着,迷路是分分钟的事。
不多时,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便映入眼帘。
湖不算太大,但湖水清澈,湖边栽种着残荷,虽然过了盛开的季节,但那枯黄的荷叶与莲蓬,在秋日阳光下也别有一番萧瑟的美感。
湖中央,一座精致的八角亭翼然独立,飞檐翘角,朱红的柱子,墨绿的琉璃瓦,通过一条九曲木桥与岸边相连。
“那就是湖心亭了。”
画屏指着道。
苏清薇眯了眯眼,打量着那座亭子。
从岸边到亭子,木桥约莫十来米长,两侧有半人高的木质栏杆。
若是失足,确实很容易掉下去。
“我们过去看看”苏清薇定了定神,迈步向着木桥走去。
画屏有些紧张地跟在她身后,小声道:“小姐,您当心脚下,这桥面有些滑。”
苏清薇嗯了一声,走的很慢,每一步都踩的很稳。
她仔细观察着桥面,木板因常年日晒雨淋,有些地方生了青苔,确实容易打滑。
她走到桥中央,停下脚步,凭栏远眺。
秋风拂过湖面,带来阵阵凉意。
苏清薇拢了拢披风,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亭子内外和桥面。
“画屏,我落水那天,天气如何?”
苏清薇看似随意地问道。
画屏回忆了一下,答道:“回小姐,那天也是个大晴天,跟今日差不多,只是午后风大了些。”
“风大了些……”苏清薇若有所思,“那日,表姐与我一同在亭中赏荷,可还有旁人?”
画屏摇了摇头:“当时亭子里只有您和柳表小姐两人,奴婢们都在桥头候着。
后来……后来就听见柳表小姐的尖叫声,说您掉下去了。”
苏清薇走到亭子边沿,原主落水的地方。
她蹲下身,仔细查看栏杆和地面。
栏杆是红漆木质,有些地方的漆皮己经剥落,露出木头本色。
地面是青石板铺就,缝隙里有些许尘土和枯叶。
“这栏杆,似乎有些松动。”
苏清薇伸出手,轻轻晃了晃其中一截栏杆。
那截栏杆果然发出了轻微的“咯吱”声,连接处似乎有些不稳。
画屏也凑过来看,惊讶道:“咦?
前几日还好好的呢。
许是前几日风大,吹松了?”
苏清薇不置可否。
她站起身,目光投向湖面。
这湖水看着清澈,但实际颇深,一个不习水性的人掉下去,若无人及时施救,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我是怎么掉下去的?”
苏清薇侧头看向画屏,眼神平静无波,“真的是自己脚滑?”
画屏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躲闪了一下,才小声道:“柳表小姐是这么说的……当时奴婢们离得远,也没看清具体情形。
只听到柳表小姐喊救命,然后就看到家丁跳下去救人了。”
苏清薇心中冷笑一声。
又是柳静姝说的。
看来这位表姐,在这件事里扮演了唯一的“目击证人”角色。
她正想再问些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娇柔的女声:“清薇妹妹,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身子可好些了?”
苏清薇和画屏同时回头。
只见一位身着藕粉色襦裙的少女正娉娉婷婷地走上木桥,她梳着时下流行的坠马髻,髻上簪着一支赤金点翠的芙蓉簪,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
少女肌肤白皙,眉眼如画,正是苏清薇那位“冰雪聪明”的表姐,柳静姝。
柳静姝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水绿色比甲的丫鬟,手里捧着一个小巧的食盒。
“原来是静姝表姐。”
苏清薇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语气带着几分病后的虚弱,“今儿天气好,便想着出来走走,透透气。”
柳静姝走到她身边,关切地上下打量着她,柔声道:“妹妹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可要当心些,别再着了凉。
这湖边风大。”
说着,还亲昵地替苏清薇紧了紧披风的系带。
这番举动,若是原主,怕是要感动不己。
但落在林晚星——现在的苏清薇眼里,却多了几分刻意。
“多谢表姐关心,我省得。”
苏清薇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柳静姝过于亲昵的碰触,话锋一转,目光幽幽地看向湖面,“说来也怪,我落水之后,前尘往事倒还记得七七八八,唯独这落水的情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表姐当时与我一同在亭中,可还记得我是如何失足的?”
她这话问的首接,眼神却带着一丝孩童般的茫然和困惑,仿佛真的只是单纯失忆,想不起当时的场景。
柳静姝闻言,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带着怜惜和后怕的神情,轻轻握住苏清薇的手,柔声道:“妹妹,都过去了,莫要再想了,免得又勾起伤心事。
那日……那日风大,你许是想去捞那被风吹落水中的帕子,脚下青苔一滑,便……便掉下去了。
都怪我,当时离你远了些,没能及时拉住你。”
说着,她眼圈便红了,一副自责不己的模样。
苏清薇心中暗道:好一朵楚楚可怜的白莲花!
这演技,放现代也能拿个最佳女配角了。
捞帕子?
这个理由倒是也说得过去。
只是……“帕子?”
苏清薇歪了歪头,故作天真地问道,“我那日用的什么帕子?
表姐可还记得?
说不定看到帕子,我就能想起些什么了。”
柳静姝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似乎没想到她会追问这个细节。
她定了定神,才勉强笑道:“妹妹真是糊涂了,那日你用的,不就是你平日最喜欢的那方绣着折枝兰花的月白色杭绸帕子吗?
只是帕子落了水,怕是也寻不回来了。”
“哦,是那方兰花帕子啊……”苏清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即话风一转,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天真和执拗,“可是表姐,我记得我平日虽然喜欢那方兰花帕子,但前几日母亲刚赏了我一方新的苏绣并蒂莲纹样的帕子,我喜欢得紧,那日出门,我记得我带的是那方新的呀。”
她一边说,一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柳静姝,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自己记得的事实。
此言一出,柳静姝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几分,握着苏清薇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她身后的丫鬟也紧张的捏紧了衣角。
画屏在一旁听着,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二小姐平时确实喜欢兰花,但前几日夫人赏赐新帕子的事情,她也记得清清楚楚。
二小姐得到了新帕子,爱不释手,那日出门,确实是带着那方并蒂莲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紧张。
苏清薇却仿佛毫无察觉,依旧笑吟吟地看着柳静姝:“表姐,你是不是记错了?
还是我……我真的病糊涂了,连自己用了什么帕子都记不清了?”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迷茫,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柳静姝紧绷的神经。
这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却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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