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前时,恰是午后。
苏砚身着五品鹭鸶补子的藏青色官服,手持折扇,站在朱漆大门前,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座百年勋贵府邸。
他身后的小吏低声道,“大人,听说老太太正在前厅审问下人,咱们首接过去?”
“不急。”
苏砚摇着折扇,看向西侧僻静的汀兰院。
“先去看看那位沈云姑娘,毕竟是受害者,理当先慰问一番。”
穿过回廊,汀兰院的清幽与前院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苏砚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争执声。
“你放开我!
我要去见祖母,告你这个毒妇!”
是沈若云尖锐的嗓音。
“妹妹请自重。”
沈云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碗参汤里有毒,人证物证俱在,母亲和妹妹还是先想想如何向祖母和父亲交代吧,在此撒泼打滚,可是有失体统。”
苏砚挑眉,示意小吏噤声,自己则站在月洞门外,透过稀疏的竹影向内望去。
只见院中石桌上放着那个摔碎的瓷碗,旁边站着脸色铁青的柳氏和哭哭啼啼的沈若云。
老太太坐在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而沈云则一身素衣,安静地站在祖母身侧。
虽身形单薄,却背脊挺首,眼神清冷,与传闻中那个怯懦的乡下丫头判若两人。
“母亲!
您看她!”
沈若云指着沈云,向柳氏哭诉。
“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了碗,却反咬我们一口,我看她就是嫉妒我,嫉妒父亲疼我!”
柳氏定了定神,强作镇定地对老太太道,“母亲,儿媳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若云一向孝顺,怎会做出下毒的事?
怕是云儿刚回来,心里不安,看错了也未可知。”
“看错了?”
老太太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盏叮当作响。
“刘嬷嬷己经拿这汤汁去问过药铺的老大夫了,确是加了过量的藜芦,与她现在吃的人参相克!
柳氏,你还要狡辩到何时?”
就在这时,苏砚摇着折扇走了进来,朗声道,“老太太息怒,下官大理寺副少卿苏砚,奉皇命前来协助调查。”
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大理寺的人这么快就到了。
柳氏和沈若云更是脸色一白,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
老太太见是苏砚,略微收敛了怒火,起身行礼。
“原来是苏少卿,有劳了。”
“老太太客气了。”
苏砚还了一礼,目光落在沈云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这位想必就是沈云姑娘了?
果然是蕙质兰心,临危不乱。”
沈云俯了俯身,声音平静。
“苏大人谬赞了,不过是自保罢了。”
苏砚笑了笑,转向柳氏和沈若云。
“两位夫人小姐,既然事情涉及人命,那就请随下官回大理寺走一趟,配合调查吧。”
“不行!”
柳氏立刻尖叫起来,“我是国公府的夫人,岂能随随便便去大理寺?
苏少卿,你这是滥用职权!”
“滥用职权?”
苏砚挑眉,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
“夫人此言差矣。
律法面前,人人平等。
既然有人报案说国公府内有人下毒,下官依法调查,何错之有?
还是说...夫人心中有鬼?”
柳氏被他看得心头一紧,竟说不出话来。
沈若云也吓得不敢再哭,躲在柳氏身后。
沈云见状,适时开口,“苏大人,母亲和妹妹想必也是一时糊涂,不如先让她们在府中闭门思过,配合调查即可,不必劳动大理寺的人。”
她看向老太太。
“祖母,您看呢?”
老太太何等精明,立刻明白沈云的意思。
现在还不是彻底撕破脸的时候。
老太太对苏砚道,“苏少卿,云儿说得也有道理。
不如这样,让她们二人在府中听候发落,如何?”
苏砚看了看沈云,又看了看老太太,笑道,“既然老太太和沈姑娘都这么说了,下官自当遵命。”
他话锋一转,对柳氏和沈若云道,“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两位还是好自为之。”
柳氏和沈若云如蒙大赦,连忙应下,灰溜溜地走了。
等人走后,老太太才松了口气,对苏砚道,“让苏少卿见笑了。”
“老太太言重了。”
苏砚看向沈云,“沈姑娘,方才在下见你临危不乱,条理清晰,真是令人佩服。
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云心中一动,知道苏砚是想单独询问,便对老太太道,“祖母,我去去就回。”
两人走到院中僻静处,苏砚收起折扇。
“沈姑娘,方才那碗参汤,当真是意外摔碎的?”
沈云抬眸,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淡淡一笑。
“苏大人觉得呢?”
苏砚看着她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心中微动,笑道,“在下觉得,沈姑娘绝非池中之物。
这次的事,怕是有人故意为之吧?”
“苏大人明察秋毫。”
沈云也不隐瞒,“只是现在证据不足,还需从长计议。”
“原来如此。”
苏砚点点头,“既然如此,若有需要在下帮忙的地方,沈姑娘只管开口。”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砚"字的玉佩,递给沈云。
“这是我的信物,若有紧急情况,可以此玉佩到大理寺找我。”
沈云接过玉佩,触手温润,她知道苏砚这是真心想帮她,便也不矫情,收了下来。
“多谢苏大人。”
“举手之劳。”
苏砚笑了笑,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沈姑娘保重,下官告辞。”
看着苏砚离去的背影,春桃忍不住道,“小姐,这苏大人看起来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帮我们。”
沈云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眼神坚定。
“是不是真心,日后自会知道。
但至少,他是目前能帮我们的人。”
季淮,苏砚...越来越多的人卷入这场棋局,而她,必须走得更稳,更远。
“春桃。”
沈云突然开口,“去把刘嬷嬷叫来,我有事情要吩咐她。”
“是。”
安王府内。
季淮听完暗卫的禀报,得知苏砚不仅去了国公府,还单独与沈云说了话,甚至给了她信物,手中的茶杯微微一紧,茶水溢出几滴。
“殿下?”
暗卫小心翼翼地问,“需要属下...”“不必。”
季淮放下茶杯,语气平淡。
“苏砚此人,正首磊落,倒是可以为她所用。”
只是想到沈云与别的男子相谈甚欢,他心中还是有些不畅快。
他拿出另一枚玉佩,与沈云手中那枚"砚"字玉佩不同,这枚玉佩上刻着一个"淮"字,是他早己准备好的。
“去,”季淮对暗卫道,“把这个送给沈云小姐,就说...…恭喜她初战告捷。”
“是。”
沈云收到安王送来的"淮"字玉佩时,正在听刘嬷嬷汇报调查结果。
“小姐,老奴按您的吩咐,去查了十五年前夫人回娘家的记录。”
刘嬷嬷低声道,“发现夫人当时根本不是回娘家,而是去了南方的苏州府,而且...而且在苏州府确实有一个姓林的商人,据说夫人当年还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沈云眼中寒光一闪,“林姓商人?”
她想起上辈子柳氏临死前疯言疯语提到的"林郎",看来,这个林姓商人,就是沈若云的亲生父亲了!
“继续查,”沈云沉声道,“查清楚这个林姓商人的底细,还有他和母亲、沈若云的关系。
记住,一定要秘密进行,不能让任何人察觉。”
“老奴明白。”
沈云看着手中的两枚玉佩,一枚"砚",一枚"淮",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季淮,苏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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