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空气里夹杂着青草的芬芳和些许凉意。
徽州的阳光并不同于上京。
如果说上京城的太阳首首地照在大地上,让一切的隐匿与黑暗都无处遁形,那么徽州的阳光就像裹了一层细纱,碎碎密密地洒下来,万物都笼罩着金色的光芒。
池锐在客栈的院子里晨练完,推开药折柳的房门:“起床了,今天去舟楫署。”
床上那人正西脚朝天呼呼大睡,竟毫无反应。
池锐无奈,只好走上前去推了推他:“快起床!”
药折柳终于有了些许反应:“我说池大总管你昨天去哪了?
没找到你我就自己先回来了。
“你可不许怪我始乱终弃哦,小池池。”
药折柳拖着尾音懒洋洋道。
池锐瞥了一眼床上还没清醒过来就开始贫嘴的药折柳:“昨天那伙人,恐怕是要借督造宝船生事。”
“什么?!”
药折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这群王八蛋都说什么了?”
“他们行事十分小心谨慎,说话的内容也听不太清楚。”
池锐一边沉思一边回答,“这一帮南阳旧臣凑在一起,肯定没什么好事。”
药折柳起身披上外袍:“舟楫署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池锐摇摇头:“去了不就知道了?”
药折柳捧起铜盆里的凉水扑在脸上,说道:“咱们一行这么多人,奉陛下的圣旨督造宝船。”
“昨日舟楫署的人不来接风也就罢了,咱们去春烟楼寻欢作乐了一晚上,今晨竟也无人来请,有意思。”
药折柳擦干脸上的水珠,将棉布扔进盆里:“走,去舟楫署。”
大约是江南春光大好,马车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到了舟楫署。
舟楫署黑漆漆的大门紧闭,连个看门的守卫也没有。
药折柳与池锐对望一眼,二人心中了然,并步向前走去。
“左尚方令药折柳药大人携陛下旨意前来督造宝船左尚方令药折柳协陛下旨意前来督造宝船。”
“左尚方令药折柳前来督造宝船。”
池锐喊了三声,迟迟不见有人来应门。
正当药折柳理理衣袖准备推门进去之时,一个扶着官帽,跑得气喘吁吁的人前来迎门了。
“药大人!
下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药折柳嘴角扬起一个礼貌的弧度,笑问:“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在下舟楫署监漕杨贞。”
“本官初来乍到,烦请杨大人带路吧。”
药折柳抬抬手,示意杨贞先走。
“不敢不敢,药大人叫我杨贞即可。”
监漕要经常去码头监督船工们干活,风吹日晒,难免会粗糙些。
药折柳在身后打量着杨贞,此人面白须细,想来平日里不是躲闲惫懒,便是指挥别人帮他干活。
想到这里,药折柳不免低头笑了笑——早在来徽州之前,他便料到是此番场景。
宝船精美,不同于他们一行人下江南乘坐的小舟,半月即可抵达。
宝船造好运去上京需一个月,若陛下有哪里不甚满意还要着人修改。
陛下八月巡访江南,那么六月便要将宝船造好,送往上京城。
“药大人,这便是咱们舟楫署了。”
杨贞停下脚步,只见大堂内只有几个书吏抄写账簿,其余人不见踪影。
“就这么点儿人?”
药折柳虽然心里有准备,却还是不禁问道。
“回药大人,其余同僚家中有事,今日告假了。”
药折柳一边打量着舟楫署,一边按捺住怒火,冷笑着说。
“大家都有事啊——巧了,我也有一件大事,麻烦杨大人把舟楫署所有人叫齐,我有话要问。”
“是,下官明日定让大家都过来。”
杨贞大约是闲散惯了,听不出药折柳话中的怒火。
“现在就去,本官就在这里等。”
药折柳还是笑意盈盈地说。
“今天不能来的,以后也不必来了。”
杨贞对上那张笑眯眯的脸,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
他哆哆嗦嗦地说:“是,下官这就告知各位同僚……人多事忙,池锐,你和杨大人一起。”
药折柳抬抬下巴,示意池锐盯着杨贞。
“是。”
二人领命离去,药折柳一人围着舟楫署绕了几圈——几个房间都是空的,可见舟楫署空壳己久。
药折柳寻到一处偏僻静谧的房间,屋内一阵清香袭来,药折柳觉得很像昨日在春烟楼遇见的那位公子身上的味道。
“吱呀——”他推开门,只见桌案上白衣公子,温润如玉。
檀香幽幽地萦绕在药折柳鼻尖。
“是你?”
药折柳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大人不敲门就擅进别人的屋子,是否于理不合?”
昨日春烟楼内灯火太过晃眼,如今药折柳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才得以清晰的看见——桌前江系舟面似冠玉,眉骨生的极其清秀,眼如寒潭。
鼻尖一点小痣衬得此人矜贵清冷,宛如谪仙。
“下官舟楫署画师。”
药折柳此时有苦说不出,只恨自己昨天醉醺醺地出现在他面前,还上演了一段俗不可耐的英雄救美。
“方才听得药大人好大的威风,多谢药大人昨日出手相救。”
药折柳这才回过神来,眼神闪躲着说:“啊?
不必不必,举手之劳,无需挂怀。”
“我记得你,你叫江——系舟”。
“对对,江系舟,好名字。”
药折柳脑子里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时间尴尬地没话找话:“不必称我药大人,你叫我折柳就行了。”
话出口他又觉得毕竟二人只有两面之缘,叫折柳是不是太亲密了。
江系舟疏离又不失礼貌的轻轻点头,并未应声。
“呃——对了,舟楫署一首如此吗?”
药折柳套近乎不成,只能转移话题。
“北椋与南阳大战之后,水运逐渐荒废。
舟楫署的人整日无所事事,懒散成性罢了。”
江系舟淡淡地说道。
“陛下下旨让舟楫署负责建造宝船,就是要重整江南,复兴水运。”
药折柳俊朗眉宇间隐隐透出怒意:“这帮人连圣旨也不当回事吗?”
“药大人在朝为官,想必懂得一句‘天高皇帝远’。”
江系舟将桌上的图纸向前一推:“建造宝船的图纸,我早就设计好了只是舟楫署的管事一首推脱,说材料不全造不了,下官也无能为力。”
药折柳低头一看,这艘宝船设计的精美异常——既有象征皇家威严的龙头,甲板上两层楼雕梁画栋、气势磅礴。
纵然药折柳不懂造船,仅仅看着宝船在纸上的模样,也被这艘宝船的威严折服了。
只是他怎么觉得在哪见过这图纸?
这不就是昨日江系舟在春烟楼抱着的那卷轴吗!
“昨日你为何拿着图纸去春烟楼?”
药折柳的目光从图纸转移到江系舟脸上,带了些质问的意味。
“大人,下官昨日是听闻您一行人在春烟楼,故而拿上图纸想与您商议。”
江系舟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头大,他现在对药折柳的印象算不上太好。
此人明明有要务在身,来到江南竟然先去酒楼逍遥快活,第二天才迟迟来舟楫署,何其荒唐惫懒。
“谁知大人的属下也不知道您去了哪里,药大人的行踪真是神秘莫测。”
江系舟有些讽刺地说。
药折柳见状,尴尬地干笑了两声:“那个什么……依江大人高见,现在舟楫署还有什么可用之人吗?”
“舟楫署也有些不甘变成朝廷蠹虫的有志之士。
若大人信得过我,我这便拟一份名单。”
江系舟暂时放下成见,认真地说。
“事不宜迟,江大人速速写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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