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璃坐在冰冷的矮凳上，面前是一个粗糙的大笸箩，里面堆着小山似的、带着硬刺的核桃。
她那双原本还算细嫩的手，此刻己布满冻疮和细小的伤口，指节红肿得像个馒头，指尖更是被核桃壳划开了好几道口子，血珠混着核桃皮的污渍，黏腻腻的。
每一次用力，指关节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钻心的疼让她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咬着牙，用红肿麻木的手指死死捏住核桃夹粗糙的木柄，对着一个格外坚硬的山核桃，狠狠夹下去！
“咔嚓！”
一声脆响，核桃应声碎裂。
但同时，她左手食指上一道被冻得裂开的口子，猛地被核桃夹粗糙的边缘狠狠一刮！
“唔！”
一声压抑的痛呼从喉咙里溢出。
殷红的血珠瞬间涌了出来，滴落在雪白的核桃仁上，洇开刺目的红。
春桃在一旁看得心如刀绞，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小块洗得发白、但还算干净的旧布帕，想上前给她按住伤口：“小姐！
您的手……别剥了，求您了，我们去求求王爷……求他？”
苏锦璃猛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冻得发紫，只有那双眼睛，燃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火焰，看得春桃心头一颤，“求他什么？
求他大发慈悲？
还是求他看在我这张‘赝品’脸的份上，施舍一点怜悯？”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彻骨的疲惫和嘲讽，比窗外的寒风更冷，“春桃，别傻了。
在这座王府里，我们连摇尾乞怜的资格都没有。”
她甩开春桃的手，任由那血珠滴落，看也不看，用那带着血的手指，颤抖着，固执地继续去夹下一个核桃。
仿佛只有这自虐般的痛楚，才能让她麻木的心，感受到一丝存在的证明。
时间在寒冷和痛楚中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那堆小山似的核桃终于见了底。
苏锦璃看着托盘里堆得满满、雪白中夹杂着几缕刺目血丝的核桃仁，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白气。
她端起托盘，那重量压在她冻伤的手腕上，又是一阵刺骨的酸疼。
再次站在积玉轩暖阁外，里面传出苏玉婉娇滴滴的抱怨：“王爷，这参汤好烫呀……”厚重的锦帘再次掀开，这次露脸的是另一个大丫鬟红绡。
她看到托盘里那堆核桃仁，尤其看到那几点刺眼的暗红时，嫌恶地皱了皱鼻子，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行了行了，快端进去吧！
娘娘等着用呢！
手脚轻点，别惊扰了王爷！”
暖阁里暖香扑面，熏得人头脑发昏。
上好的银霜炭在鎏金炭盆里烧得正旺，驱散了所有寒意。
苏玉婉穿着一身簇新的桃红色锦缎袄裙，鬓边簪着赤金点翠步摇，正慵懒地倚在铺着厚厚狐裘的软榻上。
靖王萧彻坐在榻边的紫檀木圈椅里，手里握着一卷书，姿态放松，侧脸对着门口的方向，并未看向这边。
苏锦璃低着头，捧着托盘，一步步挪到榻前的小几边。
她的脚步有些虚浮，冻僵的双脚踩在温暖厚实的地毯上，反而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
她小心翼翼地将托盘放下。
就在这时，软榻上的苏玉婉像是被什么惊扰了似的，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手腕一抬，那白皙如玉、保养得宜的纤纤素手，状似无意地拂过托盘边缘。
“哎呀！”
伴随着一声刻意拔高的惊呼，托盘被猛地掀翻！
“哐当！
哗啦——！”
托盘砸落在地，上面满满一碟沾着苏锦璃鲜血的核桃仁天女散花般泼洒出来。
更要命的是，旁边小几上一碗刚刚煎好、正冒着滚滚热气的乌黑药汁，被托盘带倒，滚烫的药汤大半泼洒出来，正正浇在苏玉婉伸出的那只手腕上！
“啊——！”
苏玉婉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猛地缩回手。
只见她白皙的手腕瞬间红了一大片，几个细小的水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
“婉婉！”
萧彻猛地丢开书卷，一个箭步冲到软榻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一把抓住苏玉婉烫伤的手腕，看着那刺目的红痕和水泡，眼中瞬间翻涌起暴怒的风暴。
他猛地抬头，那淬了冰刃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狠狠钉在还僵立在原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忘了反应的苏锦璃身上。
“贱人！”
萧彻的声音低沉如闷雷，蕴含着滔天的怒意，“你竟敢蓄意烫伤婉婉？！”
“王爷！
不是的！
是王妃她……”春桃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想要辩解。
“闭嘴！”
萧彻厉声打断，看也不看春桃，那目光死死锁着苏锦璃，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本王亲眼所见！
你还敢狡辩？！”
苏锦璃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冰冷的雪块，一个字也发不出。
她看着萧彻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滔天怒火，看着苏玉婉缩在他怀里，疼得梨花带雨、瑟瑟发抖，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却飞快地朝自己瞥来，带着一丝转瞬即逝的、恶毒而得意的光芒。
心，彻底沉入了冰窟。
寒意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
“来人！”
萧彻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决断，在暖意融融的房间里炸开，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把这贱人拖出去！
让她跪在院里的碎瓷片上！
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起来！”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泼洒的药汤和狼藉的碎瓷片，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判，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苏锦璃早己千疮百孔的心：“婉婉的手，是用来弹琴作画的！
岂是你这等下贱东西能伤的？！
跪着好好想想，你这条贱命，到底值几斤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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