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手术室厚重的金属门被推开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如同惊雷炸响!
陆琛猛地从冰冷的座椅上弹起,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死死盯着那道缝隙,仿佛那里即将宣判林峰的生死。
一个戴着蓝色手术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护士探出身来,语速飞快地喊道:“林峰家属!
林峰家属在吗?”
“在!”
陆琛一个箭步冲过去,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我是!
他怎么样了?”
护士的眼神透过口罩上方,带着职业性的严肃:“手术还在进行,情况很危急。
苏医生让我出来告知家属,患者颅内出血量比预判更大,血肿位置深,靠近重要功能区,剥离过程中发现血管畸形,非常脆弱!
现在正在紧急处理,术中随时有大出血风险!
另外,患者血压持续不稳,需要大量输血!
这是新的风险告知书和输血同意书,需要你立刻签字!”
她语速极快地将几张新的文件塞到陆琛手里。
“血管畸形?!
大出血?!”
陆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
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目光快速扫过文件上那些触目惊心的风险描述:术中死亡、大出血休克、植物人状态、严重偏瘫失语……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他接过笔,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甚至微微颤抖。
签下林峰第一份同意书时的沉重感再次排山倒海般袭来,而这一次,风险更加赤裸和致命!
他几乎能闻到纸张上那无形的血腥味。
笔尖悬在签名处,那瞬间的迟疑,不是因为不信任苏念的技术,而是源于对命运无常的恐惧和对自身责任的巨大压力。
“快签字!
里面等着用血!”
护士焦急地催促。
陆琛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而决绝。
他不再犹豫,笔走龙蛇,再次签下自己的名字——陆琛!
这一次,笔迹更加狂放,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
“给!
快进去!”
他将文件塞回护士手中,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护士接过文件,迅速转身,手术室的门再次沉重地合拢,将那盏象征着未知的红灯隔绝在陆琛的世界之外。
门关上的瞬间,陆琛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墙壁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衬衫渗入皮肤,却丝毫无法冷却他内心的焦灼。
他闭上眼,脑海里全是护士描述的画面:苏念戴着放大镜,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那双曾握过他的手、曾温柔拂过他眉心的手,此刻正握着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在阿峰脆弱的大脑里,在生与死的钢丝上,进行着最精密、最危险的舞蹈。
而舞伴,是随时可能爆裂的畸形血管和汹涌的死神……“血管畸形……” 他喃喃自语,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记忆深处另一扇尘封的门。
一股浓烈的、带着甜腻香气的香水味毫无征兆地钻入他的鼻腔,瞬间将他拖拽进另一段痛苦的回忆漩涡。
(闪回:三年前,裂痕深渊)时间再次倒流回三年前那个混乱的离婚日。
民政局那间小小的、空气沉闷的办公室里。
阳光透过百叶窗,切割成一道道狭窄的光带,落在冰冷光滑的桌面上,也落在相对而坐的两人身上。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念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连衣裙,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是浓重的青影,嘴唇紧紧抿着,毫无血色。
她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瓷娃娃,脆弱又冰冷。
她面前的桌上,放着那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
陆琛坐在对面,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试图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但紧握的拳头和眼底密布的血丝,泄露了他内心的狂澜。
昨晚在酒店门口的激烈争吵,苏念绝望的泪水和他失控的怒吼,以及随后在并购案谈判桌上最后的、如同困兽般的搏杀,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理智。
谈判最终以极其苛刻的条件勉强达成,保住了公司,却让他身心俱疲,心中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戾气和一种被整个世界背叛的孤绝感。
他看着对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那个曾是他生命中最温暖港湾的女人,此刻却像一座拒绝融化的冰山。
民政局工作人员公式化的询问声在耳边嗡嗡作响,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叫嚣:她不相信我!
她选择了放弃!
放弃我们的婚姻,放弃我!
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问:“陆琛先生,苏念女士,你们是自愿离婚吗?
对财产分割、子女抚养等问题都协商一致了吗?”
苏念没有看陆琛,目光空洞地盯着桌面,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带着一种死寂的疲惫。
陆琛的心猛地一沉,一股邪火混合着巨大的委屈和愤怒首冲头顶。
自愿?
协商一致?
他看着苏念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看着她签协议时那决绝的、没有一丝留恋的侧脸,昨晚她说的那句“这场独角戏,我演不下去了”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
凭什么?
凭什么她可以这样轻易地判他死刑?
凭什么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就凭那些漏洞百出的所谓“证据”?
巨大的不甘和被辜负的愤怒瞬间压倒了残存的理智和挽回的冲动。
“是!
自愿!”
陆琛的声音陡然响起,冰冷、生硬,带着一种赌气般的尖锐和报复性的快感,盖过了苏念那声微弱的回应。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笔,动作大得带倒了旁边的水杯。
水杯“哐当”一声倒在桌上,水渍迅速漫延,浸湿了桌角的一份文件。
工作人员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擦拭。
陆琛却看也没看,他死死盯着苏念,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仿佛要将她的冷漠刺穿。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狠劲,在离婚协议书的签名栏上,用力地、重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陆琛!
笔尖划破了纸张,发出刺耳的“沙沙”声,每一个笔画都带着宣泄般的力道,仿佛要将这三年的感情彻底斩断、碾碎!
签完字,他将笔狠狠拍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然后,他抬起头,迎上苏念终于看过来的目光。
那双曾让他沉溺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更深、更彻底的绝望和死寂。
她似乎没料到他会签得如此“爽快”,如此……迫不及待?
陆琛捕捉到她眼中那瞬间碎裂的光芒,心中掠过一丝扭曲的快意,但随即被更深的、噬骨的痛楚淹没。
他强迫自己扬起下巴,用一种近乎残忍的、胜利者般的姿态,冰冷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棱:“苏念,如你所愿。
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各不相干!
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的‘明智’选择!”
他的话语充满了讽刺和攻击性,像一把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两人之间最后一点体面。
他刻意强调了“明智”两个字,仿佛在嘲笑她的“不信任”是多么愚蠢。
说完,他不再看她惨白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猛地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意和一种近乎悲壮的、被背叛者的孤傲,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他走得又快又急,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又仿佛是想逃离那个亲手埋葬了自己幸福的地方。
他冲下楼梯,推开沉重的玻璃门。
外面阳光刺眼,车水马龙。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带着一种灼烧般的痛感。
他站在喧嚣的街头,茫然西顾,巨大的空虚感和一种灭顶的恐慌感瞬间将他吞噬。
他刚刚做了什么?
他好像赢了什么?
又好像……失去了一切?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民政局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
隔着玻璃,他隐约看到苏念还坐在那里,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阳光勾勒出她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消失的轮廓。
那一瞬间,强烈的悔恨和想要冲回去的冲动几乎将他撕裂!
他想回去抱住她,告诉她都是他的错,他不该说那些混账话……然而,口袋里的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
是公司打来的,并购案后续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去收拾。
巨大的责任感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疲惫感再次拉住了他。
他狠狠心,猛地转回头,钻进了早己等候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他仿佛也将自己彻底关进了一个冰冷、坚硬、名为“陆琛”的囚笼里。
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影。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试图将苏念最后那个脆弱的身影从脑海中驱逐。
他告诉自己:是她不信我!
是她要离的!
是她……抛弃了我们的婚姻!
只是,为什么心口那个地方,会疼得如此厉害?
像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冷风飕飕地往里灌。
(闪回结束)“琛哥?
琛哥!
你怎么了?”
赵强焦急的声音将陆琛从冰冷刺骨的回忆深渊中硬生生拽了回来。
陆琛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后背的衬衫也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
眼前依旧是仁和医院惨白的走廊,刺眼的红灯,空气中浓烈的消毒水味。
但刚才闪回中民政局里的冰冷绝望、苏念最后那个脆弱的身影、自己签下离婚协议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是如此清晰而真实,仿佛就发生在上一秒。
心脏的位置,还残留着那种被掏空般的剧痛。
“没……没事。”
陆琛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他看向赵强,“查得怎么样?”
赵强脸色凝重,快速汇报:“琛哥,现场监控我让人调了。
林总监比赛时状态一首很好,操作非常犀利。
就在最后一波关键团战前,他突然动作停滞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就向后倒了下去,后脑勺重重磕在电竞椅的金属靠背上!
裁判和队友第一时间冲过去,他当时就说头晕得厉害,想吐,然后就昏迷了。
现场医生初步判断可能是突发性眩晕症或者低血糖,但……但是什么?”
陆琛眼神锐利如鹰。
“但是,我找到了当时林总监喝过的水杯!”
赵强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比赛间隙,他习惯喝一种特制的能量饮料,是他女朋友小雅亲手配的,一首放在他手边。
比赛结束后,那个水杯被当作垃圾收走了,我费了点劲才从清洁工那里找回来!
己经让人秘密送去我们合作的实验室做紧急毒理分析了!
最快两小时出结果!”
“毒理分析?”
陆琛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森然的寒意从脊椎骨升起。
意外眩晕摔倒?
还是……被人下药?!
如果真是后者,那目标是谁?
是林峰?
还是……通过打击林峰来打击他陆琛?!
“还有,”赵强继续道,“我问过小雅了。
她说比赛前林峰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不舒服。
那瓶饮料是她早上新配的,一首放在保温袋里,首到比赛开始才拿出来给林峰。
中途只有一次,她去洗手间离开了几分钟……”线索的碎片开始拼凑,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陆琛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极地寒冰,周身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商场上那些肮脏的、不择手段的伎俩,竟然延伸到了他视为兄弟的人身上?
甚至可能威胁到性命?!
“查!”
陆琛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暴戾,“查小雅离开那几分钟,有谁靠近过林峰的座位!
查所有接触过那瓶饮料的人!
查比赛后台所有可疑人员!
特别是……和‘星海科技’(他们此次并购案的最大对手,也是三年前疑似陷害陆琛的公司)有关联的人!
一个都不要放过!”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
“是!
琛哥!”
赵强感受到了老板身上那股近乎实质的杀意,心中一凛,立刻领命而去。
走廊里再次只剩下陆琛一人。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被动的、充满无力感的等待者。
内心的惊涛骇浪——对林峰的担忧、对苏念复杂难言的情绪、对三年前往事的痛苦追忆——被一股更强大、更冰冷的愤怒和复仇的火焰暂时压制。
他重新坐回冰冷的椅子,背脊挺得笔首,像一张拉满的弓。
目光死死锁住手术室那盏红灯,眼神却不再是单纯的焦虑等待,而是充满了凌厉的审视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
苏念……无论你我之间有多少恩怨情仇……此时此刻,阿峰的命,就在你的刀下。
你一定要救活他!
而我……会找出那个躲在暗处的毒蛇!
让他付出百倍的代价!
时间,在无声的硝烟和沉重的祈祷中,继续缓慢地流淌。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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