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过的青石板还在蒸腾着热气,林晚芙跪在城南义庄的蒲团上,手中的线香突然爆出火星,烫得她指尖一颤。
三日前那个雨夜又在眼前翻涌 —— 舅母浑身浴血倒在她怀中,最后一丝体温消散在玉佩冰凉的纹路里。
如今供桌上的遗照里,舅母的笑容被香火熏得有些模糊,像极了当年在渔村茅屋,她舀起鱼汤时眼角的笑纹。
“吱呀 ——” 腐朽的木门被推开,带着腥味的穿堂风卷灭了三根白烛。
王媒婆靛蓝色的裙摆沾着半腿泥浆,脂粉混着雨水在脸上洇出诡异的纹路:“沈家托我寻个命硬的姑娘冲喜,听说令舅母走得突然……” 她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个锦盒,打开时人参特有的药香混着金箔光泽扑面而来,“三根百年老参供奉牌位,再立碑刻名入沈家祠堂,保她在阴司也能享尽香火。”
林晚芙攥着纸钱的手骤然收紧,纸灰簌簌落在孝衣上。
火盆里的灰烬突然腾起,恍惚间又看见舅母染血的手塞进她掌心的玉佩。
那些在渔村相依为命的日夜,那些被黑衣人打破的平静,此刻都化作沈家人递来的百年老参 —— 这分明是场交易,可她又怎能拒绝?
“何时过门?”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惊得王媒婆手中的锦盒险些落地。
三日后的暮色像团化不开的墨,青布小轿碾过沈府斑驳的青石板。
林晚芙隔着盖头,都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药味与檀香。
飞檐上的石兽在阴影中张牙舞爪,廊下白纱灯笼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明明灭灭的烛光映得牌位上 “沈门王氏” 的朱漆泛着诡异的红。
“少夫人请下轿。”
老仆的声音像块生锈的铁片,手中灯笼摇晃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林晚芙踩着潮湿的青砖落地,绣鞋陷入青苔覆盖的砖缝,凉意顺着脚踝首窜脊梁。
穿过三重挂着白幡的回廊,她终于看清祠堂供桌上那排崭新的牌位 —— 最前方的灵位还散发着桐油的气味,分明是为冲喜匆忙准备的。
线香燃至三寸时,雕花木门被推开。
月光裹挟着浓重的药气涌进来,照见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沈昭辞倚着小厮的肩膀,月白长衫空荡荡地飘在骨瘦如柴的身上,苍白的面容在烛火下泛着青灰,唯有那双丹凤眼亮得惊人,漆黑的瞳仁里翻涌着漩涡般的深邃。
“委屈姑娘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青砖,话音未落便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青砖上,宛如红梅绽放。
林晚芙下意识伸手搀扶,指尖刚触到他腕间,便察觉到那脉象细若游丝,时断时续中竟暗藏诡异的震颤,像是被丝线操控的傀儡。
“少夫人!”
老仆的呵斥惊得她猛然松手,抬头正对上沈昭辞探究的目光。
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她藏在嫁衣下的银针,看穿她刻意伪装的慌乱:“姑娘懂医?”
“略通皮毛。”
林晚芙垂眸福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后颈的 “锁脉针” 微微发烫,那是林家秘传的保命手段。
她不敢看供桌上摇曳的烛火,不敢看沈昭辞咳出血的手帕,更不敢细想这场交易背后,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更鼓惊破长夜时,林晚芙独坐新房。
红烛将嫁衣染成血色,在墙上投下她孤单的剪影。
窗外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像寒夜孤雁的哀鸣。
她摸出贴身收藏的玉佩,那神秘符号在烛火下忽明忽暗,仿佛在诉说着舅母最后的牵挂。
这场用恩情换来的婚姻,或许是深渊,或许是转机,但无论如何,她都要在这重重迷雾中,寻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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