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您有新的饿了么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
清脆的系统提示音划破了凌晨的寂静,像一根细针扎进刘斌疲惫的神经。
他刚把最后一单热腾腾的炒饭送到城中村某间出租屋门口,整个人己经累得像被抽了筋的麻袋,瘫在小电驴上动都不想动。
抬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时间——03:32,天都快亮了,可这座城市依旧不肯真正入睡。
他骂了句脏话:“靠!
都踏马凌晨三点半了,谁还点外卖?
是饿死鬼投胎还是失眠症晚期?”
可骂归骂,他不敢拒单。
这个月己经因为超时被扣了两百多,再这样下去,别说给女儿存学费,连房租都交不齐。
他点开订单详情,屏幕上跳出几个字:一箱冰镇啤酒,配送地址:锦江大桥中段,备注:请放在桥中央的路灯下。
“啥子?
桥中央?”
刘斌皱眉,“这人怕不是喝醉了发神经哦。”
他抬头望了望天,阴沉沉的云层压得很低,江风顺着桥面吹过来,带着一股潮湿的凉意,像谁在耳边轻轻叹气。
可订单不能不送。
他叹了口气,把头盔重新戴好,启动电驴。
车灯在空旷的街道上划出两道昏黄的光束,像两把钝刀,缓慢地割开夜色。
锦江大桥横跨南北,是这座城市的地标之一。
白天车水马龙,夜晚却冷清得吓人。
此刻,桥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着,像一排守夜的孤魂。
刘斌骑到桥中央,停下车,举着手机喊:“大哥!
你人呢?
外卖到了!”
没人应。
他环顾西周,江水在桥下缓缓流淌,发出低沉的哗啦声。
风从江面吹来,带着一股铁锈和水草混合的气味。
他正要再喊,忽然瞥见桥边围栏旁蹲着个黑影,一动不动,像尊石像。
“我去!
大哥你要爪子?”
他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扔了。
那人缓缓转头——路灯下,他的脸轮廓分明,眼神深邃,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竟然是蓝色的,像两潭被月光浸透的湖水,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刘斌心里嘀咕:“蓝眼睛?
外国人还是混血?。”
可他还是抱着那箱啤酒走过去,把酒放在地上:“哥,你的啤酒,记得给个五星好评哈!”
男人没接,只是盯着他,忽然轻笑一声:“兄弟,要不……你跟我一起喝?”
刘斌一愣:“哈?
喝酒?
我还要回屋睡瞌睡呢!
明天早上还得跑早单。”
“我给你3000。”
男人淡淡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刘斌瞪大眼:“真的?
你儿豁我嗦?”
“没骗你,就在这喝。”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的信封,抽出三张红票子,放在酒箱上,“钱在这儿,酒你开。”
“要得要得!”
刘斌立马改口,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也不管脏不脏了。
他一边开啤酒一边问:“对了,你叫啥子?
我叫刘斌,大家都喊我‘斌娃儿’。”
“陈默安。”
男人说,声音低沉,像从地底传来。
两人各自拧开一瓶,碰了下瓶身。
啤酒泡沫升腾,带着麦芽的香气,在这冷清的桥上竟有几分暖意。
江风拂过,吹乱了刘斌的头发。
他灌了一口酒,辣得皱眉,却还是笑了:“哥,你这人怪得很,大半夜在桥上喝酒,还请陌生人喝,图个啥?”
陈默安没答,只是望着江面,眼神空茫,仿佛在看很远的地方。
过了许久,他才说:“因为……这里有我和她的回忆。”
刘斌心里一叹:又是一个失恋的,借酒消愁。
他劝道:“没事的,天底下这么多女娃儿,哪个还会不喜欢你这么帅的?
放开点嘛,顺其自然。
人生嘛,哪能一帆风顺?”
陈默安不语,又喝了一口酒,忽然说:“我给你讲个事吧。”
“在我六岁那年……”他顿了顿,像是在整理记忆的碎片。
夜风更大了,吹得桥上的广告牌吱呀作响。
“那天我放学回家,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我爸在喝酒,己经醉了。
他一见我就开始骂,说我鬼混、不学好。
我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结果这一眼,他就气得抄起剪刀就朝我冲过来……刺瞎了我的眼睛……”刘斌听得津津有味,可当听到“剪刀刺向眼睛”时,忍不住皱眉:“等等,你眼睛……不是好好的嘛?”
陈默安低头笑了笑,那笑里没有温度:“你看到的,不是我的。
我六岁那年,被他刺瞎了双眼。
从此以后,我活在黑暗里,整整十二年。”
刘斌愣住了。
他仔细看陈默安的眼睛,这才发现那蓝色的眼睛有些不自然。
“后来呢?”
他轻声问。
“后来,我被送进了孤儿院。”
陈默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在那里,我遇见了她。
她叫林雨曦,比我小一岁。
她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但她会画画,总在本子上画我们俩在院子里晒太阳、在雨天共撑一把伞……”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片,递给刘斌。
那是一张铅笔素描,画的是两个孩子手拉手走在夕阳下的小路上,背景是孤儿院的铁门。
“她画的。”
陈默安说,“她在我手上写着这是我们的‘家’。
虽然当时我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那是很美好,很幸福的一幅画。”
刘斌看着画,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涩。
他想起自己女儿也喜欢画画,总说要画“爸爸送外卖的样子”。
“我们一起上了初中、高中。
她最大的愿望,是有一天能站在我身边,告诉我她爱我。
可高中毕业那年,她被亲生父母找到了——原来她是某个富豪的女儿,小时候被拐卖,才流落孤儿院。”
“她亲生父母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她被带走了,只给我留了一封信,上面写着:‘等我。
’”陈默安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声音开始颤抖:“我等了。
我拼命读书,考上大学,想有朝一日能配得上她。
可三年后,我收到消息——她要结婚了,对象是个富家公子,人帅钱多,门当户对。”
“我去了他们的婚礼。
我没进入酒店,就站在门口,听到主持人说两人牵着手走进礼堂。
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永远配不上她。
一个瞎子,怎么配得上富豪的女儿?
这想想就可笑,这又不是小说,穷瞎子和白千金能在一起。”
刘斌听得入神,连酒都忘了喝。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在讲故事,而是在挖自己的心,这真的不是小说吗?。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陈默安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在婚礼当天,跳楼自杀了。”
“什么?!”
刘斌猛地抬头。
“她留下一封遗书,只有五个字:‘我爱你,陈默安。
’”他顿了顿,眼中有泪光闪动,“后来我才知道,她死前签了器官捐献协议。
她把眼角膜给了我。
所以……我才能重新看见这个世界。”
刘斌彻底沉默了。
他看着陈默安,忽然明白了那双蓝色眼睛下的重量——那是爱的代价。
“从那以后,我就活在愧疚里。”
陈默安低声说,“我每天都在想,如果那天我冲进去把她带走,如果我不那么懦弱,如果我早点告诉她我也爱她……她会不会还活着?”
“可一切都晚了。
我重获光明,却永远失去了她。”
夜风呼啸,江水翻涌。
刘斌感觉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
“所以今晚……”他试探着问,“你来这儿,是想……”陈默安站起身,慢慢走向桥边的围栏。
他伸手摸了摸那冰冷的水泥墙,轻声说:“今天是她忌日。
我答应过她,每年这天,都要来桥上陪她喝一杯。”
刘斌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可话没说完,陈默安己经抬腿,跨上了围栏。
“哥!
你干嘛?!”
刘斌猛地跳起来,“别做傻事!”
陈默安站在围栏外,风掀起他的衣角,像一只即将起飞的鸟。
他回头看了刘斌一眼,眼神平静得可怕。
“你知道吗?”
他说,“她自杀那天说话了。”
“什么?”
“她不是天生不说话。
是被她亲生父亲关在地下室三年,每天打骂,才失声的。
她从来没告诉过我……她不想让我担心。”
刘斌愣住了。
他忽然明白,陈默安不是来“陪她喝酒”,而是来“陪她赴死”。
“哥!
下来!
你不能跳!”
他冲过去想拉,可陈默安己经松开手。
“扑通——”一声闷响,江水翻起一朵巨大的浪花,随即恢复平静。
只有那箱啤酒还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瓶盖滚落一旁,像一滴未落尽的眼泪。
刘斌跪在桥边,望着漆黑的江面,大声喊:“哥——!”
没有回应。
只有风,和那盏昏黄的路灯,默默照着。
……天快亮时,警察来了,搜救队也来了。
刘斌坐在桥边,手里攥着那张泛黄的素描。
他把画轻轻放在桥栏上,又放了一瓶没开的啤酒。
“陈哥,下辈子该你对她说了……”太阳升起时,锦江大桥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车流不息,人来人往。
没人知道,昨夜这里发生过什么。
只有桥栏上那张画,和那瓶酒,静静伫立在晨光中,像一座无名的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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