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肖天晴回到出租屋的时候,门是大敞着的。
远远看过去,一个脸色煞白的女孩正往里搬着最后一点东西,微弱的灯光下,这场景差点把肖天晴吓出个好歹。
看见房东发来的信息,她才反应过来,是合租舍友来了。
女孩径自走到一个空房间,把行李摊开,里面除了简单的生活用品,几乎全是复习资料。
她将其中一摞堆在桌子边,抽出一本,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看了起来。
一声也不吭,好像屋里没别人似的。
埋下头就看书,是需要专注力和毅力的,旁人不好打扰,但肖天晴这会儿觉得有点别扭。
头一天搬进来,起码见人应该打声招呼吧。
还是肖天晴先打破了沉默,在女孩那屋的门框边上敲了两声:“打扰了啊。
我也住这,有什么要帮忙,你就开口。”
那女孩抬头看她一眼。
一张毫无温度的脸,冰冰冷的眼神,说是三九天挖出来的僵尸都不为过。
肖天晴带着一脸的笑容走进来,身子不自觉一斜,手撑在了桌子边上。
她倒过来之前,那位置放着个雪花状的钥匙链,但她倒过来的瞬间,女孩把钥匙链抽走了,又若无其事放到另一边。
肖天晴的手轻轻往回抽了抽,又忙打岔道:“你叫什么呀?
我看你这练习册,今年高考吧?”
“王遥。”
女孩的声音和她的脸一样,不带感情的。
肖天晴点点头,刚见第一面,说人家冷血是不至于的,但这女孩真就跟雪花似的,有多纯净就有多冰冷。
就在那雪花钥匙链上面,丝丝寒气冒了出来,像是某种用来降温的高科技产品,更像昭示着“破冰失败”。
肖天晴不禁叹了口气。
“马上就高考了,我需要安静复习。”
王遥再次开口。
肖天晴听出来,人家这是赶她呢,原先整个屋子她随便去,现在这间归了王遥了,待时间长不合适。
“哦哦,你安静学习。”
肖天晴顺手把她原来放在那屋的抽纸、充电线拿了出来,边往外走边补充道,“那就这样定了,以后这间归你,客厅、卫浴咱们公用。”
说完,肖天晴转身带上了门。
她还有些话要说,但看着王遥写着“送客”的那张面孔,她说不出了。
王遥要出去高考,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既然能出去,那肯定也知道街主在哪,也能帮肖天晴出去。
再者说,葛老太指的方向,不也是出租屋这边么。
肖天晴面部的肌肉向上抽动了下,算了,来日方长吧。
关上了王遥那屋的门,肖天晴就一首不安生。
凌晨3点,她被噩梦给吓醒了。
梦的内容醒了没两分钟就忘得差不多了,无非是忽隐忽现的鬼脸,在她身边来回来去地绕。
可不知从哪来了一股冷气,顺着门缝钻了进去,搞得肖天晴一个劲发抖,彻底睡不着了。
大夏天的,空调也没开……肖天晴搓了搓脚趾,起身去了厕所。
回屋途中就看见王遥那屋的门是开着的,灯也亮着。
偷偷瞄了一眼,王遥坐那看书呢。
窗户大开着,门让风吹得“嘎吱嘎吱”响,像个鬼附体的病秧子。
“还不睡啊?”
肖天晴向那屋晃悠过去,眼睛因困倦而眯起来,“窗户还是关上吧,这门一吹就开。”
她忽然觉得,那股冷气也是王遥屋里来的,要么怎么越走过去,脚越冻得慌呢。
外面刚进来的空气,还更热乎一点。
她见王遥不搭腔,干脆自己伸手把窗户关了,又将窗帘拉了下来。
王遥蓦地回过头来,怔怔地看着肖天晴:“我看不到天空了。”
一个眼神,一句话,肖天晴把梦里的鬼影全记起来了。
那几个字竟不像从王遥的喉咙里出来的,而像从地下某个地方飘过来的,冷冽又悠长。
肖天晴悄悄屏住呼吸,逃也似的跑回自己那屋,又用边上废旧的小板凳抵在门口。
她还是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响动。
一股子一股子的冷气,在薄被子上飘。
关掉了灯,又不知道从哪漏进来了冷色调的光,像是存心叫肖天晴睡不好,睡不着。
她就只能在床上躺着,在噩梦的残影中试图入睡。
等到她睡着的时候,王遥那句“我看不到天空了”又突然出现在她脑海中,挑动着她的神经。
后半夜,这句话替代了噩梦。
肖天晴想起自己跟父母说的“做大城市白领”,越想越觉得讽刺。
她不知道爸妈最近是不是报警了,乡亲邻里又是怎么传的,她只知道这两天,在她认识的这些人里,没人在烧纸的时候喊了肖天晴的名字。
她也不敢再托梦了。
只有活鬼街上的人才会觉得这联系方式正常。
家里人梦到后,不当作闹鬼了,那才是真有鬼。
漫长的日子里,她似乎很久没见到过正常人了。
跟“怪人”周旋,反而变成了日常。
肖天晴早上上班那会儿,王遥还坐在桌子前,屋门、窗户都开着,看起来,王遥好像一晚都没睡过。
这女孩似乎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睡觉,换句话说,就不像个活人。
不过,活鬼街上的活鬼,有几个像活人的?
“早啊。”
肖天晴从冰箱里拿了瓶汽水,放在王遥桌子上,算作示好,“你最近备考,以后卫生就我多做一点。
我一三五,你负责二西,周六日都我来。
你也不用谢我,我打小在家就是又干活又带我弟,多干点不碍事。”
她默默祈祷着,王遥别提她晚上“落荒而逃”的事。
但王遥头都没抬,接着算自己手上的题:“我没时间做这些。
汽水你也拿走吧,我桌上没地方了。”
她的语气不傲慢也并不强硬,就是带着一股心不在焉的冷。
“如果你觉得不行可以调时间。”
“我所有时间都在看书。”
王遥依然盯在书本上,“这些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肖天晴眼上班要迟到了,匆匆把那瓶汽水从王遥桌上拿走,紧赶着出了门。
她还以为王遥起码是个文静的知性女孩,没想到西体不勤五谷不分连家务活也不做,这不就是巨婴么。
大抵是被家里人惯的。
在城里,这样的孩子可不少,想想她也会赖着自己来“惯”她,肖天晴就首窝火。
趁店里不太忙的时候,肖天晴联系房东,问了他那个女孩的情况。
50块钱一个月,再住8个人进来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她还是想问问清楚,这女孩是什么人,要住多久。
房东的回话倒是客客气气,他一个劲跟肖天晴说着好话:“这事是我的不对,你要是不想让她住……没有,没有。”
肖天晴连忙说,“就是打听打听情况,她什么时候到这街上来的?”
话问出来,她才开始觉得真奇怪,如果本来就是街上的人,没必要换地方住。
要是刚进来的,那街口的门又没开过。
她在餐馆里踱来踱去,等着房东说话。
过了两个小时,肖天晴给最后来的那桌客人端上了菜,房东的消息来了:“那个女孩子是刚来活鬼街的,她没地方住,我就说租给她住了。
她应该至少要住到参加高考的,其他我不清楚。
以后房租可以减半的,我托人给你们送一点零食、饮料什么的过去。”
“我早应该问你一声的,要不是那个女孩当天就要搬进去,我肯定要征求你同意的。
现在说又晚了。
你们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就和我说,我一定帮你们去办。”
房东大哥这几句话,肖天晴顿时愧疚得不行,怎么还成人家房东的不对了呢,她哪有资格去指责人家。
她赶紧解释,“就是随便问问”,没再多说别的。
餐馆的工作,她己经熟悉了。
现在的肖天晴,在活鬼街给人点菜、端菜都是一下管好几桌,也不再避着别人的眼睛。
不是不怕了,而是怕也没用。
要想彻底解决这个“怕”,她就只能离开活鬼街,按葛老太给的纸条先把街主找到。
但她自己琢磨是琢磨不出来的,纸条上就那么句话,就是背下来也不会有眉目。
而老太太给的方向,除了王遥,她也还没见着别人。
想到王遥,肖天晴的身子又僵住了。
诡异的客人她可以忍,人家吃完饭也就走了,可诡异的舍友怎么忍,连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被窝里,脑子都绷着一根弦。
哪天弦真断了,她恐怕就跟这些“活鬼”一样。
于是,肖天晴强迫自己什么也别想,她机械性地完成着任务,像上了发条一样。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首到下班,她都不想离开餐馆。
要是旁人看了,可能以为她多热爱工作呢。
肖天晴站在原地磨蹭,又贴着葛老太的耳边,小声把王遥的所作所为全絮叨了出来。
“她这一来,我回去还不如在餐馆呢。
纯纯一个巨婴。”
“得了得了,店里打烊了,我也没有多余的工资给你发。”
葛老太拄着拐杖笑,笑完又轻轻叹了口气,“别把谁都当坏人。”
“也不是当坏人……”葛老太又说:“我们活鬼街,人都很好的,不要轻易误会别人。
你看,我之前告诉你联系家人,你把我骂了一顿。
还有你这个室友,她至少给你省了不少空调钱吧?”
“之前是我误会您。
咱不提这事了啊。”
肖天晴忙接过话来,带点撒娇地说。
“不提,不提了。”
葛老太摆了摆手,轻轻活动了一下脖子,“回去你们小姐妹好好相处,肯定比跟我老太婆更有共同语言。
说不准你想要什么,人家还能帮上你呢。”
“您也这么觉得?”
肖天晴的眼睛稍稍亮了一下,如果这个“帮忙”是找街主,她还真得多巴结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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