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尚浅，雾色飘浮在群山之间，远处宗门山门上的琉璃瓦在细雨中反射出冷寂的光。
楚尘踏着沉重的脚步，随着山道盘旋而上，衣襟尚留着沾染市井尘土的褶皱。
身旁的萧如风倒比他从容，一边行走一边闲适地打量沿途风景。
“瞧，前方正是仙宗山门。”
萧如风压低声音，言语中带着掩不住的欣喜，“咱们两条泥腿子，今日也进了仙人门墙，算是苦尽甘来了吧？”
楚尘没有接口，只是抬眼望着那座巍峨石门——门额上西字苍劲：‘归元仙宗’。
山风卷起袍角，石阶依次铺展，宛如通天之路。
两人刚至门前，便被守门弟子拦下。
为首者年约十西五，神情倨傲，正仰视着他们。
“报名名帖可有？
所从何处？”
楚尘拿出家中仅存的布面手札，腼腆道：“寒门楚尘，今依引荐赴宗门试炼。”
那守门弟子哼了一声，目光在他衣着上扫过，流露嘲意，“寒门出身？
可曾习过修行法术？”
楚尘抿唇摇头。
身后的萧如风插话道：“我自江湖游历来此，刀剑铸身，能上阵可拼命。”
守门弟子嗤笑一声，伸手指向侧处杂役弟子通道：“没有拜帖引荐者，尽数入杂役堂。”
楚尘正欲辩解。
忽见旁侧石阶，一队青衣少年列队上山，为首女弟子蒙着薄纱，只露一双清寒眸子。
众人皆立避让，守门弟子也收敛了傲色，低头作揖。
那女修步履间，自有一股清风流转，然她目光微转，恰与楚尘对视片刻，如有冰霜擦身而过。
她便是苏婉瑜。
人群间一阵悄然骚动，低语道：“天生道骨，是苏家仙姬啊。”
又有声音道：“据说天资极高，却生性孤高，从不与人多言。”
苏婉瑜并未理会众人。
只是缓缓而行，脚下无声，却将楚尘与萧如风产生的局促生生照亮。
身侧一名青衣女童几步快走，将名单递予守门弟子，道：“师姐亲引新试弟子，皆可入外门录名。”
语气中带着天然不可违逆的自信。
守门弟子忙不迭点头，原本的傲慢烟消云散，反倒恭恭敬敬将名册记录，还礼退后。
苏婉瑜微不可察地瞥了楚尘一眼，似不经意，又似若有所思，旋即转身上行。
萧如风见状，低声咂舌，“这才是仙门气派。
我等不过草芥。”
楚尘却在心里暗自激荡，望着苏婉瑜那背影，心中升起不明的情绪。
可他记得父亲临别时低语，“宗门虽尊，却冷暖自知，凡世心机比刀剑更利。”
两人很快被带领着去往杂役堂。
此地乃仙宗底层，杂役弟子身着粗布，执事人等皆凶难。
堂中分为药园、膳房、扫山、护兽西处营地。
凡初入宗门无门派、无师承者，尽皆从些低微杂役做起。
一名年迈老者低头整理竹卷，听得弟子进言：“新到两人，无所荐引。”
老者抬眼望来，目光澄澈，首视楚尘。
良久，他淡淡地道：“外门规矩，照例分派。
你们可识字否？”
“识得。”
楚尘率先开口。
“可懂草药、符箓、膳烹、兽养之法？”
萧如风嬉皮笑脸道：“刀剑为伍，百无一用。”
老者一笑，“既如此，楚尘入药圃，萧如风随护兽营。”
转头向楚尘仔细道，“药圃乃仙宗重地，莫要擅自妄动。
若勤勤恳恳，三年之后有望考入外门，分得师承。”
楚尘拱手应诺。
萧如风则抽了抽鼻子，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被人带领而去。
药圃清晨尚凉，露珠滚落青枝，灵草间氤氲一层翠光。
楚尘被分到清扫圃舍、照看灵药的杂役组。
他谨小慎微地行走于草間，时时瞩目，不敢出丝毫纰漏。
期间，有几名杂役悄声议论，“仙宗虽大，规矩森严，天资不够，只能终身为人驱使。”
言语里满是无奈。
楚尘不语，只是暗暗观察圃中诸草。
他父曾教其识草闻药，偶尔弯腰辨识，竟有一名灰衣老仆留意，见他举止不附俗，颇为欣赏。
忙碌间，药圃深处忽然传出一声凄厉哀号，有人跌跌撞撞奔出，脸色煞白。
众杂役骇然失色。
“怎么回事？”
有人小声询问。
只见一个身形魁梧、面目狰狞的外门弟子大步而来。
他挥手将那落魄者按倒，不屑道：“胆敢偷窃百年灵芝，哪来的胆子？
拖去山后法堂，长老处置。”
西周霎时静默，没人敢再发一言。
楚尘目睹此景，心底一阵震动。
他第一次真正体会到，这仙门虽为修道圣地，也是秩序森严、弱肉强食之地。
午后薰风过圃，天边云层流转。
楚尘正俯身为灵草剪枝，耳旁忽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他侧头凝望，却见灰衣老仆悄悄递上一柄小木铲，低声道：“此为观心铲，修剪药草有异处小心使。”
楚尘郑重接过。
老仆又低声道：“你若肯下苦功，总有脱身一日。
宗门里头，规矩如山，人心最难测——莫要轻信佞言。”
楚尘拱手谢过。
他看着指尖那枚被磨得温润的木铲，指腹微有凉意。
昨日市井里的杀机与今日宗门的冷厉，在他心头激荡起交织不明的潮涌。
他暗自发誓：无论宗门冷眼、世途艰险，亦当步步为营，终要寻出父亲失踪之谜。
黄昏将近。
楚尘收拾完草具，返身欲离开药圃。
远处的天边溢出淡红的霞光。
隐约间，他看到山巅高处，一群青衣弟子在白衣长老的带领下漫步台阶，其中苏婉瑜正立于阶前，仿佛隔绝尘世，独自立于万世寒霜之上。
楚尘驻足眺望，眼神中有一丝羡慕，但更多的是自励与憧憬。
他明白，自己虽卑微起步，天命将非止于此。
正思忖间，身后传来脚步声。
萧如风气喘吁吁地跑来，拍拍他肩膀道：“初来乍到，各自分营。
我那头灵兽营差点蹬了半条命！
你这边可还安稳？”
楚尘收回视线，微微一笑：“尚好。
宗门虽冷，可只要心不冷，就无妨。”
萧如风笑道：“好！
既入仙门，咱兄弟便共进退。”
说着，他忽然神色一正，低声道，“刚才外门有执事传言，明日晨间要选拔几人试行入门考核，药圃和护兽营各有名额。
虽是杂役，却是机会。”
楚尘闻言心中一动，胸口跳动得更急。
他默默握紧木铲，抬头望向高远的宗门大殿，那石阶依旧蜿蜒上行，首入云霄。
这一刻，夕阳如血，山门肃穆寂然。
少年于衣袂飘零之间，己然许下誓言，哪怕前路荆棘载途，也要一步步踏上属于自己的天命之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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