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时，雨终于歇了，可寒意却顺着破损的窗缝钻进来，浸得人骨头缝都发疼。
沈清婉一夜未眠，退烧后身体的虚弱感愈发明显，小腹的坠痛虽稍有缓解，却像一根紧绷的弦，时刻提醒着她腹中胎儿的脆弱。
冬青端来早饭，是小半碗掺着沙子的糙米稀粥，上面飘着几片枯黄的菜叶。
“婉姑娘，这是张嬷嬷给的……她说府里拨的份例就这些，再要也没有了。”
冬青的声音越来越低，指尖不安地绞着衣角。
沈清婉看着那碗浑浊的稀粥，胃里一阵翻腾。
这哪里是给人吃的？
分明是打发乞丐的残羹冷炙。
她强压下不适，接过碗慢慢喝了两口——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她必须靠这点食物维持体力。
“张嬷嬷是谁？”
她边喝边问，原主的记忆里对这别院的下人只有模糊印象。
“是王府派来看守别院的婆子，”冬青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愤懑，“她最是势利，自从您来这儿，就没给过好脸色，份例的粮食和炭火都被她克扣了大半，还总说些难听的话……”话音未落，院门外就传来一阵粗鲁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张嬷嬷尖利的呵斥：“死丫头，磨蹭什么呢？
还不快去把院子扫了！
这满地的烂泥，是想绊死人不成？”
冬青吓得一哆嗦，连忙放下碗筷就要起身。
沈清婉一把拉住她，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张嬷嬷己经掀帘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硬的蓝布衣裳，三角眼扫视着屋内，看到沈清婉靠在床头，脸上立刻堆起刻薄的笑：“哟，醒了？
命还挺硬。
我还以为这病一烧，就能省了往后的口粮呢。”
沈清婉没接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这种人越是理会，越是得寸进尺。
张嬷嬷见她不吭声，自觉没趣，又将矛头对准冬青：“还愣着干什么？
等着我请你不成？
这院子要是晌午前扫不干净，今儿的晚饭就别想吃了！”
说完，她又瞥了眼桌上的空碗，冷哼一声，“真是贱骨头，给点猪食都能吃得香。”
冬青气得眼圈发红，却敢怒不敢言，只能攥着拳头往外走。
张嬷嬷临走前，又恶狠狠地瞪了沈清婉一眼：“老实点待着，别想着耍什么花样。
王爷早就把你忘了，这儿就是你的坟地，安分点还能多活几天！”
房门被“砰”地一声甩上，屋内又恢复了死寂。
沈清婉缓缓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张嬷嬷的话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本就紧绷的神经——被家族抛弃，被丈夫厌弃，被下人欺凌，连基本的生存都成了问题，这处境当真是绝望到了极点。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向外望去。
这别院极大，却荒芜得厉害，院墙多处坍塌，杂草长得比人还高，只有正屋周围一小块地方被扫过。
远处的厢房锁着门，看起来早己无人居住，整个院子里除了张嬷嬷和冬青，再看不到其他人影。
寒风灌进衣领，沈清婉打了个寒颤。
她低头摸了摸小腹，腹中的胎儿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她的触摸。
这细微的动静瞬间驱散了她心中的戾气，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求生欲。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认命。
她扶着窗台，一点点挪到院子里。
昨夜的雨水让泥土变得松软，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亏得冬青及时扶住她。
“婉姑娘，您怎么出来了？
快回去躺着！”
冬青满脸担忧。
“我没事，”沈清婉站稳身子，目光扫过院子角落的杂草，“冬青，帮我找根木棍来，再找块干净的布。”
她要亲自确认院子里的草药资源，还要检查身体的具体状况。
刚才起身时，她明显感觉到头晕目眩，这是气血不足的征兆，加上孕期高热，胎象本就不稳，必须尽快调理。
冬青很快拿来了木棍和布。
沈清婉拄着木棍，慢慢在院子里踱步，一边辨认草药，一边用布巾擦拭着额角的虚汗。
紫花地丁、蒲公英、马齿苋……常见的清热草药倒是有不少，但能补血安胎的却寥寥无几。
走到院墙边时，她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半截断裂的石阶。
她弯腰想扶，却突然眼前一黑，剧烈的眩晕感袭来，小腹的坠痛感也骤然加剧，温热的液体顺着腿根流了下来。
“婉姑娘！”
冬青吓得尖叫起来，连忙扶住她。
沈清婉靠在冬青身上，看着地上的血迹，心脏瞬间揪紧——先兆流产！
这是她穿越过来面临的第一个生死关。
没有药材，没有工具，甚至没有干净的环境，她只能凭借自己的医术和意志力硬扛。
“冬青，扶我回屋，快！”
沈清婉的声音因疼痛而发颤，却依旧保持着镇定，“去院子西南角，找那种叶子呈心形、开白色小花的草，连根拔起，越多越好！
再烧一锅沸水，要滚烫的！”
那是荠菜，虽不是首选的安胎药，却有凉血止血的功效，眼下只能先用来应急。
冬青不敢耽搁，撒腿就往院角跑去。
沈清婉躺在冰冷的床上，感受着体内的气血流失，意识渐渐有些模糊。
她仿佛又看到了前世手术室的无影灯，听到了病人家属焦急的呼喊。
她是医生，是救人的人，怎么能在这里倒下？
她咬着牙，用最后的力气将手指按在自己的合谷穴和三阴交穴上，用力按压——这是中医急救安胎的穴位，能暂时稳住气血。
窗外，冬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清婉睁开眼，看着手中大把的荠菜，嘴角扯出一丝微弱的笑容。
绝望的处境里，只要不放弃，就总有一线生机。
她必须撑过去，为了自己，更为了腹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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