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狭窄。
这是凌夜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
他整个人卡在坚硬的、布满黏滑苔藓的管道里,几乎无法动弹。
腐臭的污水混合着铁锈的气味充斥着鼻腔,令人窒息。
身后,林三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和用匕首劈砍管道口的金属交击声隐约传来,但因为管口过于狭窄,他根本无法进入,只能无能狂怒。
“……操!
算你这杂种命大!
有种你就一辈子缩在里面当臭水沟的老鼠!
我们走!
我看你能在里面撑多久!”
脚步声渐渐远去,但凌夜知道,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
很可能只是假装离开,守在附近,或者去叫人、找工具。
暂时安全了。
这个认知让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随之而来的是几乎将他淹没的剧烈痛苦和彻骨寒意。
身体的每一处伤都在叫嚣,元府的位置如同一个不断漏风的破洞,丝丝缕缕地抽走他残存的生命力。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在黑暗中向前挪动。
管道内部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时有岔路和坍塌堵塞。
每一次移动都耗费巨大的力气,伤口摩擦着粗糙的管壁,带来新的刺痛。
身体状况:极度危急;多处伤口感染风险(高);失温症(初期);元府崩溃进程(0.7%);建议:立即寻求治疗,保持体温……那些冰冷的信息再次浮现,如同最严苛的诊断书,宣判着他的处境。
但这一次,凌夜没有再将其视为幻觉。
正是这些诡异的信息,刚才救了他一命。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尝试主动去“看”。
当前环境:废弃排水系统;材质:劣质铸铁;结构稳定性:差;前方三米处有坍塌风险,建议从右侧岔路绕行……信息流如期而至。
他依言转向右侧岔路。
空气中甲烷浓度:低;可呼吸。
左侧管壁有微弱光源透入,推测通向外界。
地面污水检测到“青艾草”残留成分,附近可能存在该植物……青艾草?
一种最基础的止血消炎草药的信息自动从他记忆中浮现。
他心中一动,循着信息提示的方向,更加费力地挪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凌夜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和一个稍显宽敞的出口。
他奋力爬了出去,重重摔落在松软的泥地上。
雨水小了,变成了冰冷的毛毛细雨。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更加荒僻的废弃院落,西周是断壁残垣,半人高的杂草丛生,将他刚才爬出的那个排水口遮掩得极为隐蔽。
暂时……安全了。
他瘫倒在泥泞中,贪婪地呼吸着虽然清冷但远比管道里清新的空气,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咳出的痰液中带着明显的血丝。
伤势恶化:内出血加重;感染己发生(轻度);体温:35.1℃……必须做点什么,否则就算林家的人找不到他,他也会死在这里。
他挣扎着坐起身,靠着一段残墙,再次集中精神。
扫描环境可用资源……扫描自身……视野中的信息再次变换。
他忽略那些令人绝望的身体状态报告,重点看向周围。
植物:腐萤草;状态:枯萎;效用:无毒,无用。
植物:蛇涎菇;状态:成熟;效用:剧毒,不可食用。
碎石:常见花岗岩;无价值。
……目光扫过墙角一丛不起眼的、叶片呈锯齿状的野草时,信息终于发生了变化。
植物:青艾草;状态:良;效用:止血、消炎、散寒;可用部分:叶片(捣碎外敷),茎秆(煎服可驱寒)。
找到了!
凌夜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他爬过去,小心翼翼地采集那些青艾草。
能力甚至贴心地标注了最佳采集部位:根部以上三指。
他嚼碎一些叶片,忍着浓重的苦涩味,将其敷在手臂和胸前几处较深的伤口上。
一股清凉感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疼痛。
他又将一些茎秆塞进嘴里咀嚼,吞咽下充满草腥味的汁液,试图驱散体内的寒意。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
但信息显示,感染风险降低、失温症状缓解(微弱)。
有效!
这诡异的能力,真的有效!
希望,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丝微弱的火苗,虽然摇曳不定,却真实地存在着。
就在他稍感松懈之际,一阵极其轻微的、被雨水掩盖的呻吟声随风飘来。
凌夜瞬间警觉,身体紧绷,下意识地再次缩回阴影里,屏住呼吸。
声源分析:人类;年龄:老年;状态:濒死;方向:左侧断墙后……能力自动给出了分析。
不是林家追兵?
一个濒死的老人?
凌夜眉头紧锁,犹豫了片刻。
理智告诉他,不要节外生枝,尽快离开才是正理。
但一种莫名的首觉,或者说,是那“信息”带来的某种预感,让他无法立刻离去。
他悄无声息地匍匐过去,拨开杂草。
断墙之后,一个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老人躺在那里。
他穿着凌家低级仆役的服饰,胸口一道可怕的伤口几乎贯穿了身体,雨水不断冲刷着伤口,带出淡红色的血水。
凌夜瞳孔骤缩。
“福……福伯?”
他认出了老人,是家族库房的一名老仆,为人忠厚老实,小时候还偷偷给过他们这些孩子糖吃。
福伯似乎听到了声音,艰难地睁开浑浊的双眼。
当看到凌夜时,他那双即将涣散的眸子里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夜……夜少爷……是,是你吗……”他伸出枯瘦如柴、沾满血污的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凌夜下意识地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
“福伯,你怎么会在这里?
谁把你伤成这样?”
“逃……逃出来的……不止我一个……但他们……他们都……”福伯的声音气若游丝,断断续续,“老奴……没用……没能保护好老爷……”凌夜的心猛地一揪:“福伯,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谁干的?”
虽然猜到是林家,但他需要确认,需要知道细节。
福伯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怒:“林……林家……是林家带头围的府……但,但是……不止他们……”凌夜目光一凝:“不止他们?”
“有……有黑衣人……很可怕……老爷他……他拼死挡住……让我把这个……交给……交给你……”福伯用尽最后力气,从怀里掏出一个被血浸透的、小小的布包,塞进凌夜手里。
物品:染血的布包;材质:粗麻布;内部物品:一枚黯淡的金属令牌(?
);信息残留:强烈的执念与未竟的警示……能力给出了模糊的反馈。
“老爷说……‘黑瘴林’……‘他们’……在找……找……”福伯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开始涣散,“逃……少爷……快逃……别……别回……”话语戛然而止。
那只枯瘦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福伯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神采,彻底没了气息。
只有脸上那份不甘与担忧,凝固在了冰冷的雨水中。
凌夜紧紧握着手中那枚尚带体温和血迹的布包,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林家!
黑衣人!
黑瘴林!
福伯用生命送出的最后信息,像一把把钥匙,打开了更深邃的迷雾,也点燃了他心中压抑己久的滔天恨火。
他小心翼翼地将布包收进怀里,贴肉藏好。
然后,他默默地对着福伯的遗体,叩了三个头。
起身时,他眼中的脆弱和迷茫己被彻底冲刷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和杀意。
他最后看了一眼福伯安息的地方,转身,毫不犹豫地没入更深的雨幕与荒草之中。
追兵或许还在附近徘徊,自身的伤势依旧沉重,前路一片茫然。
但此刻,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如同淬火的钢铁,冰冷而坚硬。
复仇。
从第一个开始。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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